剑网尘丝小说网免费提供高质量剑网尘丝最新章节
优酷小说网
优酷小说网 经典名著 言情小说 伦理小说 历史小说 穿越小说 官场小说 短篇文学 玄幻小说 仙侠小说 推理小说 架空小说 校园小说
小说排行榜 都市小说 武侠小说 竞技小说 科幻小说 耽美小说 乡村小说 同人小说 灵异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重生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年少轻狂 风蓅岁月 逆天邪传 鹰刀传说 师娘的庥 滟香蒾醉 滟修之旅 平凡女人 流氓万岁 综合其它 热门小说 总裁小说
优酷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剑网尘丝  作者:梁羽生 书号:1979  时间:2016/10/5  字数:48935 
上一章   第十五回 陷阱自投 甘为宰割 良知未泯 肯作帮凶    下一章 ( → )
误投罗网

  天刚亮,镖局的门还未打开。这条街道上的每一户人家,恐怕也还是都在梦乡。

  街道上当然也还没有行人,只有一辆马车在巷口。车夫在车上打盹。

  车一停下,又恢复了原来的寂静了。

  车夫闭目养神,心中却是殊不宁静,他不住在想:“天已大亮,那个人也应该出现了。怎的还没出现?”

  忽然在这条街道上出现了第一个行人。

  但这个人却不是车夫期待的那个人。

  这人是个少女,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

  她是中州大侠徐中岳的独生女儿徐锦瑶。

  徐锦瑶是来找楚天虹的,楚天虹和她相识才不过几天,当然还说不上深。但此际,楚天虹在她的心目之中,却已是她唯一可以一谈的朋友。

  因为她们不但年纪相近,而且有过一个共同的遭遇。昨天在西山上碰上的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这些令她气恨不已的事情,同样也是发生在楚天虹身上的。

  她没有即将见到好友的喜悦,相反,肚皮都是闷气。

  这一肚皮闷气不仅来自穆家的人,更多的是来自她的父亲。

  昨晚她向父亲哭诉间的遭遇,碰上飞天神龙也还罢了,穆家兄弟对她的侮辱可是令她气愤难消。

  她不敢指望爹爹替她出气,但最少也该安慰她几句吧,最少也该对这件事情表示一点愤恨吧?难道背地里骂一骂穆家那两个“小畜牲”也不敢吗?

  唉,她想得太天真了,结果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她的父亲板起脸孔,首先就问:“听你这样说,你恨穆家的少爷倒好像比恨飞天神龙还更厉害?”

  她怔了一怔,说道:“不错,飞天神龙是咱家的仇人,我当然应该恨他的。但昨天他可并没有欺侮我,穆家大少爷调戏我的时候,他还帮了我的忙呢!”

  父亲哼了一声道:“穆少爷是喜欢你,你怎能当成是侮辱呢?飞天神龙进一把手,那才是不安好心呢。”

  她做梦也想不到父亲非但不安慰她,反而这样袒护那个欺侮她的人。她噙着眼泪,气得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爹,你不知道他的动作多么下,我都不好意思说出来。他、他简直是把我当作粉头(泛指一般出卖相的女子,不一定是娼。例如歌伎、女戏子之类,当时也是俗称粉头的)玩!光天化之下,将我如此调戏,倘若这还不是侮辱,什么才是侮辱?”

  她的父亲板着脸孔不作声,脸色越发铁青了。

  她气怒难消,继续说道:“不错,我知道穆家有权有势,他们的老子是御林军统领,你也要靠他庇护。但是,你也别忘了你是中州大侠的身份,你的女儿受了人家调戏,你都不敢作声,那还算是什么大侠?爹,再退一步来说,你不敢和他们理论也罢了,咱们回家去吧,不要在这里受他们的气了!”

  她的父亲陡地喝道:“住嘴,不许你哭,再哭,我一巴掌打死你!”

  她倒不是害怕给父亲打死,但却给父亲这种暴君似的神气吓住了。父亲从来都是疼爱她的,较重的说话也没说过她一句,想不到如今,竟然将她臭骂,还要把她打死!

  这霎那间她呆住了,她咬着嘴不说话,把愤怒藏在心头,眼泪倒是不知不觉的止了。

  她的父亲大发雷霆之后,也不知是否觉得对女儿过份一些,还是想到另外还有利害攸关之处,这才收了震怒,重新“安抚”女儿。

  徐中岳柔声说道:“瑶儿,穆家的大少爷看中你,这是你天大的造化。女孩子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穆家这样的人家哪里去找?”

  徐锦瑶暗暗吃惊,颤声说道:“爹,你,你要将我…”

  徐中岳微笑说道:“不错,爹爹是要将你许配给穆家的大少爷,前几天,穆统领已经和我提过了,怪只怪我没有把这桩事情告诉你,要是你早知道的话,你就不会这样生气了。”

  徐锦瑶不觉又气起来。说道:“我又没有答应嫁给他,他把我当作粉头,我为何不该生气!”

  徐中岳皱眉道:“阿瑶,别说得这样难听好不好,儿女婚事,是由父母作主的。”说至此处停下来看一看女儿面色(徐锦瑶也正在思量今后如何自处,脸上毫无表情),见女儿并没有吵闹,接着便笑道:“所以,假如是别的人对你不规不矩,我一定替你出头,不取他的性命也要把他个半死。但穆家的大少爷已是我心目中的女婿,那自是另当别论了。依我猜想,他爹爹与我议婚之事,想必他已知道,故而他是把你当作未婚看待的,对未婚亲热一些,又怎能算是过分?”

  徐锦瑶对父亲的失望已是到了极点,她也不想和父亲吵架了。吵架是无济于事的。当务之急,只有先清楚事实,自己设法对付。

  “爹,你说的是议婚,那么,这亲事到底是说定了没有?”

  徐中岳只道女儿已经回心转意,笑道:“这几天大家都给飞天神龙闹得神魂不定,穆统领只是和我提过一下,尚未有空按照他们官宦人家的礼仪,托媒、纳聘、办理正式的定婚手续。不过,你也不用心急,穆统领既是有意和咱们结为亲家,这门亲事就跑不了。”

  徐锦瑶冷冷说道:“我倒是听得另一种说法。”

  徐中岳道:“什么说法?”

  徐锦瑶道:“那位穆大少爷说,你想高攀他们穆家,托剪大先生做媒。穆统领提出一个条件,他要同时替两个儿子订亲,但首先是希望和扬州楚大侠结为亲家,他知道你和剪大先生和楚劲松情不错,因此他想借你们替他说成这门亲事。楚家的亲事说成功了,他才要你的女儿做大媳妇。”尽管她已不想和父亲吵闹,但说至此,仍是不住心中愤,冷笑道:“爹,怪不得人家看轻咱们,你,你,你这不是自己作自己么?”

  饶是徐中岳脸皮厚,也不大感尴尬,他干咳两声,掩饰窘态,说道:“年轻人吵起架来,说话失了分寸,也是有的。只要他真心欢喜你就行了,你不要把他一时的气话放在心上。”

  徐锦瑶亢声道:“谁要他喜欢我,我只要知道,他说的话是不是事实?”

  徐中岳道:“不错,穆统领是想和楚劲松结成亲家,我和剪大先生也乐意替他说成这门亲事。但这可不能说是什么条件呀,这件事是对咱们也有好处的!”

  徐锦瑶冷笑道:“对你或者是有好处,对我和那位楚家妹子可就是给推入火坑了!”

  徐中岳道:“你怎能这样说,穆家的少爷有哪点配不上你们,即使他们脾气大一点,但只要你们过门之后,肯顺从丈夫,他们也会对你好的。”

  徐锦瑶道:“爹爹,你把穆家当作天堂,在我眼中只是火坑。老实告诉你吧,楚家妹子和我也是同一心思,我们宁愿嫁猪嫁狗,也不愿意嫁给穆家的少爷!”

  徐中岳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寻思只有动以父女之情,才能挽回这个僵局。他忽然站了起来,说道:“瑶儿,你不是不要爹爹向你磕头?”

  徐锦瑶吃了一惊,屈半膝拦住父亲,说道:“爹,你这话孩儿可担当不起!”

  徐中岳当然不会真的向女儿磕头,趁势让女儿扶他坐下,叹了口气,说道:“我只道你不把我当作了父亲了呢,你既然还叫我爹爹,那我问你,爹爹平时疼不疼你,你愿不愿意帮爹爹的忙?”

  徐锦瑶道:“爹爹,你是疼我。你要我粉身碎骨我也愿意。但…”

  她想说的是:“但你若要把我的终身大事当作买卖,那可万万不能。”但她刚说到一个“但”字,徐中岳就截断她的话道:“这件事你粉身碎骨也帮不了我的忙的!你不会不知道吧,爹爹目前就有性命之忧!”

  徐锦瑶知道他说的是“飞天神龙”一事,心里想道:“飞天神龙抢走爹爹的新夫人,这冤仇的确是很难化解。我也的确没有本领帮他的忙。”

  徐中岳继续说道:“飞天神龙与我仇深似海,我知道他不杀我就决不肯罢休。并非只为了和我争夺姜雪君的。

  “飞天神龙的本领你已经见过,我是打不过他的。要不是为了怕他寻仇,我也不用逃到京师避难,成今寄人篱下的局面。”

  徐锦瑶心如麻,她无法再劝父亲,只是感到惶惑。”假如换了是我,我是宁愿身而起,宁愿战死在仇人手下呢?还是宁愿托庇豪门,甘心受人家的气呢?”她是宁愿挑选前者的,但她可不能劝父亲跟从她的选择。

  徐中岳继续说道:“飞天神龙如今已经出现京师,你还劝我搬出穆府与你回家,那怎么可以,这样做只是把我的性命交给飞天神龙罢了!”

  徐锦瑶道:“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年轻识浅,或许思虑不周,但决不是要爹爹送命
…”

  徐中岳摇手说道:“你听我说完再说好不好。我知道你还是不放弃和飞天神龙和解的念头,但这是决计行不通的,你不必再说了。

  “瑶儿,对你我不怕说,我和楚劲松虽然同样是有大侠之称,但我有自知之明,楚劲松的武功何止比我高明十倍!目前虽说我已得到穆头领的庇护,还有剪大先生帮我的忙,但是否就能制服飞天神龙,恐怕也还没有十分把握。能够多一个本领高强的人对付他,我的安全就多一分保障。这样显浅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他又一次看一看女儿的面色,徐锦瑶仍是咬着嘴不说话,于是他又接下去说道:“假如楚劲松和穆统领结成儿女亲家,你和他的女儿将来就是妯娌了。还怕他不帮忙我对付飞天神龙吗?有他这么一个得力的人帮忙,那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徐锦瑶冷冷说道:“爹,你想得很美,但只怕这门亲事你未必说的成功!楚伯伯可不比你,他不必依靠穆统领。楚家妹子更不愿意嫁给穆家的人!”

  徐中岳道:“是呀,所以我不但希望你嫁给穆家大少爷,也希望你帮我去劝那位楚小姐做穆家的媳妇。”

  徐锦瑶正在为着不知如何才能跳出“火坑”而烦恼,想不到父亲还要她做帮凶,把她的好朋友也推入火坑。

  她避开父亲恳求的眼光,心中好像了一团麻。

  “千言万语归一句”父亲见她没有表示,又再说道:“我现在必须依靠穆统领,所以绝对不能和穆家闹翻。即使你不喜欢穆家的大少爷,你也得为了我的缘故,答应嫁给他。我再和你说实话吧,倘若我死在飞天神龙之手,你一样也逃不出穆家的手心,你又何必敬酒不吃吃罚酒?

  “还有,我只靠穆家,尚未能保险,最好得到楚劲松的帮忙,你和他的女儿一般年纪,小姑娘彼此谈心,也比大人容易开口。瑶儿,你要不要我教你怎样去劝服楚天虹?”

  “不要,不要!”徐锦瑶连连摇手,她只是感到恶心“要说,我自己会和她去说!”

  她的父亲这才面上出笑容,说道:“乖女儿,我知道你能说会道,相信你能够帮上我这个忙的。那么,事不宜迟,明天一早,你就去吧。”

  徐锦瑶如今已经来到楚劲松客寓所在的这条街道了。她来得比她父亲希望的还早,这镖局的后街冷清的尚未见有行人。

  不错,她是有话要和楚天虹说,但却不是打算帮她父亲去说服楚天虹。

  她另外有个主意,但必须得到楚天虹的帮助。

  正当她思量未定之际,忽地有一件极其意外的事情在她眼前出现!

  齐勒铭抱着庄英男从楼上跳下,向停在巷口的那辆马车跑去。

  也正是这个时候,徐锦瑶从巷口那边跑过来。

  两个人恰巧碰上了。

  徐锦瑶不认识齐勒铭,但楚天虹的母亲却是她昨天才拜访过的。

  她看见有人“跳楼”已是大吃一惊,认出了楚夫人,这一惊就更加非同小可了!

  楚夫人怎会被一个丑汉抱在怀中一同跳楼呢?稍稍令她安心一点的是,这丑汉从楼上跳下,立即健步如飞,并不是要和楚夫人一同自杀。

  但楚夫人被那丑汉抱在怀中,一声不响,她却不知楚夫人是死是活。

  这霎那间,徐锦瑶哪里还有功夫运用心思?如果她有时间去想的话,她应该想得到楚劲松夫都是有一武功的人,假如这丑汉有本领能够活擒楚夫人,连楚劲松都救不了子,她又如何能够从这个丑汉的手中把楚夫人抢回来?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徐锦瑶大惊之下,无暇思索,立即拔剑出鞘,上前拦阻。“大胆狂徒,快把楚夫人放下!”徐锦瑶喝道。她本是想吓阻对方的,但见对方脚步不停,似乎根本看不见她这个人似的,她的剑也就不能不刺出去了。

  齐勒铭哪有心情答话,他哼了一声,身形微晃,单臂抱着庄英男,腾出右手,骈指就点徐锦瑶的道。

  一来由于他抱着个人,二来也由于他仅仅恢复原来的两分功力,出指虽快,步法配合不上,未能点个正着,本是要点肩井的,结果只是指尖触着徐锦瑶的肩头。

  徐锦瑶肩头一麻,她这一剑也就刺了个空,她脚跟一旋,正待变招来个拦截斩,齐勒铭陡地喝道:“给我滚开”挥袖卷出,铛的一声,徐锦瑶的剑被他卷出手去,飞到数丈开外,方始跌下。徐锦瑶被袖风所拂,也不住脚步踉跄,接连退出了六七步,兀是要在地上转了几个圈圈,方能站稳脚跟。齐勒铭早已跨上马车了。

  齐勒铭不理会那车夫如何惊诧,跨上马车,这才说话。他说话的时候,同时掏出一锭金子。他把金子放在车夫座位的旁边,轻轻一拍,这锭黄金嵌入木中,他沉声说道:“快驾车走,你这辆车子今天算是租给我了!”车夫颤声问道:“去哪里?”齐勒铭喝道:“开了车再说。”

  车夫不敢多问,立即驾车,马车经过镖局的后门,刚刚驶出这条街道,只听得开门的声音,镖局里有人出来了。出来的是两个值夜镖师,他们是被徐锦瑶尖锐的叫声惊动的。

  齐勒铭喝那车夫:“快,快,快跑!”隐约听得那两位镖师不约而同的“咦”了一声,齐声叫道:“咦,你,你不是徐姑娘吗,这、这是怎么回事?”

  好在徐锦瑶惊魂未定,一时说不清楚,那辆马车跑得又快,待到那两个镖师知道是楚劲松的夫人被人劫持,正是在刚刚经过镖局的那辆马车之上的时候,那辆马车早已去得远了。

  齐勒铭松了口气,心想:“幸亏有这辆马车来得正是时候,否则给镖局的人上,可是麻烦。”他定了定神,对那车夫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害怕,你大概以为我是强盗吧?”那车夫道:“小、小的不敢。”齐勒铭笑道:“我也不理会你把我当作什么人,把我当作强盗也好,把我当作坏人也好,我都不管!只要你听我的话,我就非但不会伤害你,而且还重重有赏!”

  车夫似乎镇定了一些,说道:“请大爷吩咐。”齐勒铭道:“我的子受了伤,我要找个地方给她养伤。你有没有靠得住的朋友,给我借住两天。住一天我给他十两银子,另外再给你一锭黄金!”

  要知齐勒铭在京城没有朋友,庄英男毒伤甚重,必须就近觅地给她疗伤,若是到客店投宿,冒的风险更大,不如找这车夫一试。在普通的百姓家中借住,一来自己许以重金酬劳,谅普通百姓也不敢向官府告密;二来即使是碰上了坏人,凭自己的武功,也尽可镇得住。

  那车夫想了一会,说道:“我有个亲戚,住在德胜门西边靠近什刹海的地方,他是个破落户子弟,家道虽然早已中落,还有一间古老大屋,家里又没有什么人,正好给你们静养。我那个亲戚是个怕事的人,不过他最近手头很紧,正等钱用。我替你老叮嘱他,包保他也不会说出去的。”

  齐勒铭道:“那地方离此多远?”车夫道:“大约有七八里路。”齐勒铭道:“听说什刹海是京城的一处名胜,那地方想必店户不多吧?”车夫笑道:“那地方本来是有钱人家的住宅区,我那亲戚祖上也算得是个不大不小的富户呢,只不过到他父亲这代家道才中落的。那地方离街市远着呢!”

  齐勒铭大喜道:“好,既然有这样好地方,那就快去吧!”

  清早行人稀少,马车可以加速在街奔驰,七八里的路程,不需半个时辰就到了。

  什刹海是北京一个著名的风景区,旧名“后三海”包括什刹前海、什刹后海和积水潭(又名什刹西海)。这“三海”其实是三个湖(北方人往往把湖泊命名为“海”),从地安门、鼓楼的西边起,一直到德胜门西边,三个一水相通的湖泊,连成一片水乡。清波垂柳,游船古庙,显得朴素而幽静。

  在元代,什刹海是水运交通的终点,由南方经运河来的运粮船都停泊在这里。当时帆船云集,十分热闹。但到了明代,则因水源不畅而淤了。直到清代的乾隆年间,方始逐渐疏浚掏挖,并砌了石岸。船只可以通行,但又不是作为运河使用,而是变为像杭州西湖那样的风景区了。湖边多的是富贵人家的别墅。

  车夫那个亲戚在积水潭北边的一个小岛上,有桥可通,环境十分的幽静。马车沿着垂柳夹道的堤岸北行过桥,水摇桥影,柳拂行人,齐勒铭虽然是心事怀,也不觉精神一

  岛上有座古庙,名汇通祠,那家人家,住在汇通祠的后面。

  马车在这家人家的后园停下,园门虚掩,一推就开了。庄英男星眸半启,似乎已经醒来了,但神智其实尚未清醒,她迷糊糊的靠在齐勒铭的身上,也还未能开口说话。齐勒铭揽着她的,扶她走进园门。

  只见园中一片荒芜,草丛生,但亭台楼阁,却还是应有尽有。这些亭台楼阁,虽然破旧不堪,也还可以看出这家人家昔日的豪华气象。

  齐勒铭不觉有点起疑,心里想道:“这个车夫怎的会有这门亲戚?虽说如今已是破落户了,毕竟也曾是大富人家啊。听说北京的世家子弟最是讲究面子的,这个车夫凭什么和他们有亲?”但既来了,则安之,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心想:“我一身武功,难道还怕了他们暗算?待会儿,要是看出有什么不对,我就一手拿着刀子,一手拿着金子,威胁利,双管齐下,所有在这里的人,都不许他们出去,包括这车夫在内。”

  忽听得一缕箫声,在树荫深处隐隐传出,齐勒铭道:“你这位贵亲倒是好雅兴啊!”车夫说道:“他虽然早已家道贫穷,但还是保持世家子弟的少爷派头,平空着两只手什么都不做,整天不是弹琴、吹箫,就是下棋、画画。大爷,你稍等片刻,待我和他先说一声好不好。”

  齐勒铭点了点头,说道:“你待他吹完了箫再说,别打断他的雅兴。”

  车夫离开之后,齐勒铭替庄英男把脉,她的脉息虽然微弱,却还没有凌乱的迹象。齐勒铭稍稍宽心,想道:“只要没有外敌来打扰,我就可以迅速恢复功力,在恢复功力的当中,也可以同时为她运功祛毒了。这样,即使没有对症的解药,至少也可以保得住她的性命。她的内功基础不弱,说不定无需解药,都可以慢慢恢复健康。”

  他的心定了许多,也就有心情再听那人吹箫了。细听之下,不觉忽地心头一动,怎的这人的箫声,竟是“似曾相识”?

  蓦地,他想起一段往事,一段刺骨剜心的往事!

  这件事正是发生在他新婚未久,他的子刚刚开始怀孕的时候,但他尚未知道子已经怀孕。

  那天晚上,他恼恨子将他冷落,又跑到情妇穆娟娟的家里喝酒。

  穆娟娟有意无意的同他谈起扬州楚家。因为他的岳父庄正光本来是在扬州震远镖局的分局做总镖头的,和扬州楚家情不浅。

  穆娟娟盛赞楚家大少爷楚劲松文武全材,风倜傥,而且在言语之中含沙影,暗示他的这位新婚子和那位楚家大少爷有暧昧关系。

  他早已听到一些风语,在穆娟娟的拨之下,自是更加郁怒于心了。

  他忍耐不住,怒向穆娟娟喝问:“你还知道一些什么?”

  “你是指有关楚劲松的事么。”穆娟娟问道,故意不提他的子。他默不作声,只点了点头。因为即使是在情妇面前,他也还未敢公然表他是忧虑子偷汉的。

  那天穆娟娟告诉他的那个消息,正是触及他的避忌。穆娟娟似笑非笑的对他说道:“我倒是恰好听见一件有关楚劲松的事情,昨天有人曾经在孟津见过他。你的爹爹是天下第一高手,说不定他会到你的家来拜访你的爹爹的。不过听说你的爹爹刚好也是在昨天出门去了,对吗?”

  孟津离他家不到一天路程,当时他的酒意立即上涌,好像看见了楚劲松在的他家里和他的子幽会;他突然把酒杯一摔,飞快的就赶回家去。

  子并没和情郎幽会,她是和王妈在房中说话。但从她们的谈话中,却证实了他心里早就藏有的怀疑。

  王妈劝他的子“嫁,嫁狗随狗”劝他的子忘记那位楚家的大少爷,对丈夫亲热一些,别再放任丈夫胡闹。

  他偷听了这些话,已经气得几乎要爆炸了,却还没有爆炸。

  引起了他爆炸的是一缕箫声。

  王妈一听见箫声就大惊失,说道:“小姐,你约了楚少爷来此与你相会吗。这可千万使不得呀!”

  尽管庄英男再三向王妈辩白,她没有约楚劲松,这箫声也不像是楚劲松吹的,但王妈不信,她说她认得楚劲松的箫声。

  王妈不信,他更不信。只道这是子因为给王妈说破,故而不敢即时出去会见情郎。

  子还在向王妈辩白,她和楚劲松的情是纯洁的,并非如王妈想象的那种私情。不过从子的言语,他也听得出她对楚劲松是有着深沉的怀念,她最后几句话是:“唉,不错,他是喜欢吹这个曲子,但可惜不是他。他的箫声我比你更熟悉。唉,他此际若然也是吹箫的话,那只能是在扬州的二十四桥边凄凉自奏!”

  他妒火如焚,他听不下去了!子不敢去会见情郎,他可要跑去抓那“夫”

  他跑出家门,果然看见一个人在他屋后的松林里,那人一发现有人出来,转身便逃入松林,他看见的只是一个背影。

  他追上去大喝:“姓楚的小子,我已经知道是你了,你往哪里跑?”

  那人并不否认是楚劲松,而且还用泥丸打他的道。那时他家传的武功还未练成,被打中道,虽不至于不能动弹,但亦已双腿酸麻,追不上了。

  他大怒之下,回去就要杀庄英男,要是没有丁大叔来救,庄英男几乎被他扼死!

  假如那天晚上,他没有听见那个人的箫声,尽管他和子早已同异梦,他还是不会对子下那样的毒手的。

  那缕箫声,可说是谱出了他后半生的恶运!从此他不敢回家。终于自甘堕落,变成了江湖上臭名远扬的大魔头,他失去了子,失去了女儿,甚至父亲也不以他为子!

  他一直以为那天晚上吹箫的那个人定是楚劲松无疑。但想不到今晚他又听见了那个人的箫声了,吹的也正是那天晚上吹的那个曲子!

  他是刚刚从楚家出来的,楚劲松受的伤比他更重,此刻恐怕尚在昏之中。

  眼前这个吹箫的人,当然决不可能是楚劲松了!

  齐勒铭心头卜卜的跳,他放轻脚步,向箫声来处走去。

  他看见吹箫的那个人了,但那车夫却已不见。那人刚好吹完一个曲子,正在抬起头来。

  是个中年汉子,年纪似乎和楚劲松差不多。侧面看过去脸形也有点相似,但脸上有短须蓬生,面貌是远不及楚劲松俊雅了。

  差不多二十年了,当年那个神秘客如今才始重现眼前!

  二十年前旧恨重上心头:“这人是谁,为什么他要冒充楚劲松害得我离子散?”

  齐勒铭按捺不下中怒火,喝道:“礼尚往来,当年你送三颗泥丸,今天我还你三枚铜钱!”

  铮、铮、铮,他使出弹指神通功夫,把三枚铜钱作钱镖向那人飞去。

  他虽然只剩下两成功力,但钱镖的破空之声仍是劲疾异常。

  二十年前,这人功力在他之上,只用泥土捏成丸子,就可封闭他的道。因此他如今改用“钱镖”奉还,同样也是想封闭这人的道。

  那人哈哈大笑:“泥丸不值一文,齐兄厚礼,小弟愧不敢当!”笑声中把玉箫一挥,三枚铜钱全都给打落。

  齐勒铭是个武学的大行家,情知自己的功力倘若无损,他一定可以打赢这个人。甚至只须恢复一半的功力,也可以和这个人打成平手。但此际他只有原来功力的两成,那是绝对打不过这个人的了。

  但他后半生的恶运可以说是因此人而起,此仇焉能不报?齐勒铭是极其倔强的脾气,旧恨在,明知打不过也要打!

  他把庄英男放下,拔出剑来,喝道:“你是谁?我与你无冤无仇,当年你因何害我?快说!”

  那人笑道:“齐兄,咱们份属至亲,你这样对我,未免太不礼貌了吧?”

  齐勒铭怒道:“胡说八道,我与你有何瓜葛!你莫以为我已在你掌握之中,大不了我还可以与你拼个同归于尽!”
 

  金狐出现

  那人笑道:“愚夫妇一番好意,请你光临寒舍,你却要和我拼命,这是何苦?”

  他的话一说完,他的子也出来了。

  一个体态风的中年美妇,出现在齐勒铭面前。齐勒铭大吃一惊,定了眼睛看那女人,几乎呆了。

  这个美妇人,不就是他的姘头穆娟娟么?

  那个美妇人开口道:“亲戚刚刚会面,怎么就要动刀动剑,这不是太笑话了吗?”

  齐勒铭喝道:“你,你是──”他已经开始发现这个女人和穆娟娟不同的地方,心里也隐约猜到几分了。

  果然那美妇人便即笑道:“你怎么连大姨都不认识了吗?虽然咱们只见过两次面,你也不该忘记我的呀!”

  穆娟娟有个孪生姐姐,两姐妹长得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地方是,笑起来的时候,穆娟娟有个酒窝,她的姐姐没有。

  齐勒铭道:“你,你是金狐穆好好?”

  穆好好摇了摇头,笑道:“妹夫,你也真是,一见面就叫我这个见不得人的外号,不嫌失礼么?不过,总算你还认得是我。嘿、嘿,不打不成相识,你还没有见过你的襟兄,重新行个礼吧。他是我的丈夫,复姓宇文,单名一个冲字。”

  齐勒铭哼了一声,道:“二十年前,我们已经见过了,哼,原来是白驼山的宇文山主,我真是闻名已久了。但想不到武林中号称世外高人的白驼山主,却专做见不得光的事!”

  穆好好笑道:“妹夫,你别怪他,当年那件事也是我叫他做的!”

  齐勒铭听得一个“也”字,怒气更旺,盯着穆好好冷冷笑说道:“原来你和那个车夫是串通了的!”

  穆好好道:“不错,他本来是我的奴仆。你莫怪他没有在事先向你说明,若非如此,焉能请得动你的大驾?”

  齐勒铭陡地喝道:“庄英男身上中的那枚毒针是不是你发的?”

  穆好好笑道:“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想必你误会以为是我的妹妹所发,一时没有想到是我吧?”

  齐勒铭眼睛火,喝道:“你因何这样狠毒,你害了我还不够吗?因何又要害她?”

  穆好好笑道:“妹夫,你是真的不懂,还是假装糊涂?”

  齐勒铭哼了一声,说道:“不要脸,谁是你的妹夫?”

  穆好好并不动怒,反而格格一笑,说逍:“我为什么用毒针庄英男,这个原因,你已经自己说出来了!”

  齐勒铭沉声道:“这是娟娟的主意?她以为害死了庄英男我就非娶她不可?”

  穆好好亢声说道:“这次来到京师,还没有见着娟娟呢。但你们的事情,我是早已知道了。我告诉你,这是我看不过眼,我不能忍受你欺负娟娟!”

  齐勒铭叹口气道:“你听我说…”

  穆好好用更高亢的声音把他的话语了下去:“我要你听我说!我问你,娟娟有什么对不住你?当年你险死还生,要不是娟娟十年如一的悉心看护你,你早已死了!她对你有情有义,你反而将她抛弃。庄英男改嫁别人,你反而当她如珍似宝!你说,你对得起我的妹妹吗?”

  齐勒铭说道:“我与娟娟之间的恩恩怨怨,不是你所能明白的。不错,她是曾救了我的性命,但我也为了她而至身败名裂!是我对不住她也好,是她对不住我也好,如今都不必谈了。”

  穆好好冷笑道:“你不想谈,我却非谈不可!”

  齐勒铭又怒又急的说道:“此刻,我没有闲功夫和你谈论是非!我只求你让我走吧!”

  穆好好道:“我好不容易才把你的大驾请来,你以为我会这样容易就放你走!”

  齐勒铭沉声道:“你不让我走我也要走,能不能够将我留下,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来吧,你们夫并肩子上吧!”

  穆好好冷冷说道:“或许我们没有本事将你留下,但谅你也没本事将庄英男带走!我们杀不了你,杀庄英男却是易如反掌的事!”

  齐勒铭虽然气怒加,可不能不向她求情:“你不过是想我和你的妹妹重归于好罢了,但你若杀了庄英男,我只有更加恨你,也更加恨你妹妹!”

  穆好好说道:“那我可管不了这许多了,谁叫你如此负情绝义。我还可以告诉你,我们夫或许没把握杀你,但要杀你的女儿,却是有把握。除非你今天就能将我们夫一起杀掉,否则,哼,哼…”齐穆铭当然有自知之明,情知自己的武功尚未恢复,他们夫联手,莫说自己杀不了他们夫,只怕两败俱伤自己也未必做得到,同归于尽,更做不到!

  穆好好似乎看透他的心思,继续说道:“庄英男中我的毒针,已经过了六个时辰,她是全凭你的真气注入她的体内,才能苟延残的。但拖延至今,只怕你想救她,亦已迟了。”

  这话倒不是虚声恫吓,要知齐勒铭功夫已经大耗,只剩下两分功力,要保全庄英男的生命,已是没有多大把握。何况在他施术之时,必须专心注意,丝毫不受打搅才成。但在目前的情况之下,穆好好与丈夫就在他的身边,又岂能容他从容施术?即使他们不加拦阻,齐勒铭也是绝对放不下心神来为庄英男祛毒的。

  齐勒铭悲愤填膺,沉声说道:“反正庄英男也活不成了,好,那我就和她一同死吧!”说至此处,已是如箭在弦,准备拼了性命,也要和对方决一死战了。

  穆好好冷冷说道:“你对庄英男倒是有情有义啊,可惜你这样做却是于事无补,白白赔上两条性命!”

  齐勒铭沉声道:“我和她总不能白死!”

  穆好好道:“没有人要你死!”

  齐勒铭道:“庄英男死了,我决不能独活!”

  穆好好忽地又是格格一笑,说道:“不错,你现在想救她,已是迟了,但你救不了她,却并不等于她就非死不可。”

  齐勒铭的剑尖垂了下来,盯着她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穆好好道:“你忘记了她是中了我的毒针吗?你没有解药,我可是有对症的解药的。只须她还有一口气,我就可以救活她。而且我还可以向你担保,明天她就能够自己回到她的丈夫身边。”

  宇文冲许久没有说话,此时忽地上把口,笑道:“好好,你还应该说得清楚一些,你说的她这个丈夫是楚劲松,不是我们这位齐少爷。”

  穆好好笑道:“齐大少爷,要是你愿意让庄英男回到她的丈夫身边,咱们就来谈一桩易如何?”

  齐勒铭道:“怎样易?”

  穆好好道:“你肯答允我们的条件,我马上就替庄英男解毒。”

  齐勒铭道:“好,你划出道儿来吧。要是我能够做的,我就依从。”

  穆好好道:“我们可以让庄英男回去,但你必须留下来,不得我们准许,你不能离开此地!”

  齐勒铭冷笑:“哦,你是要齐某这一生做你们的囚徒!”

  穆好好道:“祸福无门,唯人自招,要是你肯改变初衷,运气又好的话,说不定明天你就可以出去。”

  齐勒铭道:“此话怎讲?”

  穆好好道:“说老实话,我虽然恨你对娟娟寡情薄义,但谁叫她是我妹妹,而她又喜欢你呢?因此我还是希望你有回心转意之。我宁愿你是我的亲戚,并不想把你变作囚徒。”

  齐勒铭道:“说来说去,你还是要我娶你的妹妹?”

  穆好好道:“不错,我是要你明媒正娶,到你和娟娟拜堂成亲之,那时你就是我的好妹夫了,我还能留难你吗,当然你可以来去自由了。不过,我们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娟娟,所以我说还是得看一看你的运气。”

  这样的条件早已在齐勒铭意料之中,但从穆好好的口中正式提出来的,他的心还是混乱之极!

  不能说是他对穆娟娟没有感情,穆娟娟对他的好处他是永远不会忘记的。因此那天他提出要和穆娟娟分手的时候,他也同时向穆娟娟许下誓言,要是穆娟娟受人欺负,有事要他帮忙的话,他愿舍弃自己的性命,也要保护穆娟娟的平安。

  但他却不愿意和穆娟娟同居下去了,因为他已经后悔和穆娟娟过的那种生活了。过去,他做了许多错事,虽然不能把过错都推到穆娟娟头上,但最少这些过错却是因她而起。

  穆娟娟的生活圈子和他原来的生活圈子是截然不同的,简直可以说是处于两个世界的。穆娟娟在他父亲的眼中,在庄英男的眼中,在所有正派人的眼中,都是把她当作下的女人的。

  或许穆娟娟并不太坏,但她在那种生活圈子中长大,却是难免“同合污”正派人看不起她,她就会更加自暴自弃,齐勒铭回顾和穆娟娟过的那段日子,他不也正是和穆娟娟一样,歧路越走越远,最后不也是索横起心肠,自暴自弃么?

  要是和穆娟娟再混下去,只怕愈陷愈深,永难自拔。

  父亲不能谅解他,前不能谅解他,甚至从未见过面的女儿也不能谅解他,他受的打击已经够大了!

  不过,尽管亲人都不能谅解他,他还是希望有一天他们能够接受他的忏悔的。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是百年身。”这正是他内心深处的恐惧。或许如今已是失足难返了,但他可不能愈陷愈深,他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能再失足了!

  他要跳出泥潭,穆好好却强他往回头路走!

  但若是不答应穆好好的条件,庄英男的性命先就不保!

  是庄英男负他还是他负庄英男,这笔账是算不清的,他也不想算了,此际,他只感到内疚于心,最少当年他是不应用那样残酷的手段对待庄英男的,庄英男和她腹内的女儿都几乎被他亲手扼死。

  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庄英男,尤其对不起女儿。如今他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庄英男再受他的连累而死!

  穆好好冷笑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们姐妹,哼,哼,我也不想替妹妹求你施舍爱情,你若是宁死也不愿娶她,那也不妨直说!”

  齐勒铭苦笑道:“我决无看不起令妹之意,但这是缘份,我和令妹缘份已尽,这我也早就和令妹说过了。再说,我愿意娶她,只怕她也未必肯嫁给我了。我已经伤了她的心,我知道她也一定是在恨我的!”

  穆好好道:“我也并不勉强你娶她,只要她肯原谅你,你不娶她,我也放你走。”

  齐勒铭道:“要是她不肯原谅我呢?”

  穆好好道:“那就没话说了!你应该知道,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你令娟娟受了那许多屈辱,我又岂能不为她出一口气!”

  红已经高挂,庄英男昨晚中的毒针到现在也差不多七个时辰了。齐勤铭把目光向庄英男投去,只见在她的眉心黑气又已重现。

  不能再拖延了!齐勒铭咬一咬牙,沉声说道:“好,你划出的道儿,我都依你!”

  穆好好眉开眼笑,拍拍手掌,那马车夫走了出来,手上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三杯酒。“好,那咱们该喝杯和头酒啦,祝你和娟娟早破镜重圆,那时我们夫再喝你们的喜酒。”穆好好把一杯酒递给齐勒铭,说道。

  齐勒铭接过酒杯,却是止不住指头颤抖。他知道这杯酒一喝下去,只怕从此就要变成穆好好的奴隶了!

  穆好好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希望你能够成为我的妹夫,当然不会用毒酒害死你。但你的武功实在太强,我不能不加点防备。这杯酒不会害死你,但却可以令你不能够离开此地。你有胆,就请喝吧。”

  齐勒铭道:“哦,你是要废掉我的武功吗?”

  穆好好说道:“请恕我不能告诉你我是用什么药物,总之你喝了之后不能违背你许的诺言。不过,为了让你安心,我可以告诉你,并不是要废掉你的武功。”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穆好好是要将他变成奴隶。但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齐某纵然不是君子,说过的话也从不反悔。我既然答应依你划出的道儿,大不了拼着终身受你软就是。好,把酒拿来!”齐勒铭接过酒杯,愤然说道。语调甚是苍凉。

  可是他接过了酒杯,却并没有马上就喝,他的手指仍在颤抖,目光也在呆住,神情若有所思。

  “怎么,你还是信不过我吗?”穆好好问道。“不是信你不过,而是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话还是先说清楚的好。”齐勒铭道。

  穆好好怔了一怔,问道:“哦,你还有什么事情不放心的,说吧!”

  齐勒铭道:“刚才你说起我的女儿,你,你说…”

  穆好好笑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错,我是说过,假如你不依照我划出的道儿,我杀你没有把握,杀你的女儿我却极有把握。但如今你已经依照我划出的道儿,我当然不会再为难为令千金了。”

  齐勒铭道:“好,我就是要你这句话。”但还是没有马上就吃了,想一想,又道:“我还想知道一件事情。”

  穆好好皱眉道:“你还要知道什么?”

  齐勒铭道:“你是不是早已认识我的女儿?”

  穆好好道:“我已经答应了你,不和你的女儿为难,我即使认识她,又有什么关系?”

  齐勒铭道:“昨晚在你用毒针伤了庄英男之后,我的女儿也来到了楚家,见着我了。你大概早已知道她的行踪吧?”

  穆好好初时有点吃惊,心想:“昨晚我用暗器打漱玉的道,莫非她已经知道是我,对她的爹爹说了。”但听完齐勒铭的说话之后,这层顾虑便即消除,暗自忖测:“齐勒铭若然知此事,他不会这样问我。”于是笑道:“不错,我是见着了令千金,但她没有发现我。我并没有伤害她,你还担心什么。”

  齐勒铭道:“你还没有答复我呢,你是否知道她的行踪?”

  穆好好笑道:“你想我把令千金请来,让你们父女相会吗?”

  齐勒铭忙道:“不,不,我不希望你去招惹她。我只想知道她是住在什么地方,又是和谁同在一起?”他心中的这个“谁”所想的乃是飞天神龙,不过,当然他是不会说给穆好好知道的。

  穆好好笑道:“你是怕我玷污了令媛么?嘿,嘿,令媛本来是一朵出于污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不过她如今已是开放在污泥之上,我当然也不忍让她沾上污泥了。你放心吧,我不会去招惹她的。我也根本就不知道她的行踪。”

  齐勒铭吁了一口气,颓然说道:“出于污泥而不染,不错,是说得不错,我和你们姐妹都是身污泥!”

  穆好好淡淡说道:“不要发牢了,庄英男还等着我给她解药呢!”

  齐勒铭一声苦笑,举起酒杯,一口就把杯中的药酒喝得点滴不留。”

  穆好好目不转睛的注视他,待他喝完药酒,忽地笑道:“令媛千娇百媚,可惜你不让我招惹她,否则我真想认她做干女儿呢!”

  齐勒铭愠道:“别说无聊的话了,我都不配做她的父亲,你又怎配做她的义母。快给庄英男解药吧!”

  穆好好道:“是,是。”一面把解药入庄英男口中,一面仍在笑道:“我当然不配做她的义母,但我只是想想,你都不许我吗!太霸道了。”

  齐勒铭哪里知道,他的女儿早就上了穆好好的圈套,认她做义母了。

  庄英男脸上渐渐有一点血,忽地张开嘴吐出一口带血的浓痰。

  穆好好道:“她就要苏醒过来了,我以为你们还是别再见面的好,免得她受刺。但你可以放心,我决不会害她的。因为我还想你做我的妹夫呢。你守诺言,我自必也守诺言!”

  齐勒铭心中酸痛,暗自想道:“她这话也说得是,英男早已是楚劲松的子,我是不宜再见她了。”苦笑说道:“只要你守诺言,我当然也是随你处置。”

  穆好好道:“当家的,你带咱们的准妹夫进后院安歇。我和这位楚夫人作伴。连老三,我要的静室收拾好了没有?”

  那马车夫道:“早已收拾好了。”

  穆好好道:“好,那咱们就各走各路吧。这位楚夫人还得我好好替她调治,不过至迟过了明天,她也总可以自己走回家了。”

  白驼山主宇文冲笑道:“你还怕准妹夫不放心吗,真是罗里罗唆。好!准妹夫,你随我走吧。”

  齐勒铭跟着宇文冲走,回头看了庄英男一眼,心中无限酸痛:“只怕我以后再也见不着她了。”

  往事如烟,做错了的已经是难以挽回了!

  他是怀着忏悔的心情,用自己的自由换回庄英男的性命的。

  但更加令他伤痛的还是女儿,假如说他对庄英男是怀着忏悔的心情,那么对女儿就不仅只是忏悔的心情,而是一种“赎罪”的心情。

  他和庄英男有着爱恨难分的纠葛,他知道庄英男爱的并不是他,而他对庄英男也并不完全是“因爱成仇”更多的恐怕还是由于他的自尊心受了伤害。

  因此,纵使今后再也不能见着庄英男,这虽然令他心中伤痛,但创痕还不能算是太深,他相信随着时光的流逝,伤痛将会渐渐减轻,甚至不能说是“伤痛”只能说是一种无可奈何的伤感!

  经过昨晚的一场险死还生的恶斗,他已经可以忍受子改投别人的怀抱了,虽然还是有着无可奈何的伤感。

  但他决不能忍受女儿不认他做父亲!这个打击,对他而言,是比得不到子的爱情更大的。

  见不到前还不打紧,见不着女儿,可是更加令他心中如割了。

  齐漱玉还在轻轻噎,无声的噎比嚎啕大哭更是伤心。

  楚天舒也为她难过,但却无暇去安慰她。

  他的父亲楚劲松已经醒过来了,齐勒铭的推血过宫很有效,楚劲松虽然还是有气没力,好像虚一般,坐也坐不起来,但他心里明白,自己的一条性命算是拾回来了。

  他张开眼睛,子已经不见。

  “玉、玉虚道长怎、怎么样了?”楚劲松断断续续的发问,声音细如蚊叫。楚天舒是把耳朵贴到父亲的边,才听得见的。

  他不问子,那是因为他已知道子是给齐勒铭“掳”去了。齐勒铭抢了他的子,却又把他从鬼门关上拉回来,他还能说什么呢?他只有把悲愤埋在心底,当作子已经死了。

  “爹爹请放心,我已经给玉虚道长服下解药,虽然那不是对症解药,但料想他的性命是可以保得住的。”楚天舒说道。

  楚劲松望着儿子,目光好像含有诧意。似乎想问什么,但却没有气力说太多的话。

  不过楚天舒亦已知道父亲想要问的什么了“爹爹一定是奇怪我何以会得到能解穆家毒针的药,虽然还不是对症的独门解药。”

  但是,他却不能告诉父亲这个解药的来源。

  这解药是齐燕然给他的,齐燕然可正是他爹爹的大仇人齐勒铭的父亲啊!

  那次他在齐家中了金狐的毒针(本来他也不知道是金狐的,但因为他已经看见了银狐穆娟娟,他也相信暗算他的人不是穆娟娟了。那么,既然不是银狐,当然就只能是金狐穆好好了),齐燕然用上乘内功,甘愿耗损几年功力,这才挽救了他的性命。但余毒未清,故此齐燕然在他临走之时,又给他两瓶药丸,一瓶药丸是可以解毒的,一瓶药丸是可以补身的。事实证明,这两种药丸都很有效。如今他不但余毒早已拔清,本身的功力亦已更胜从前了。

  刚才他用第一种药丸保住了玉虚子的性命,如今在父亲含着诧意的目光注视下,不觉又想起了第二种药丸。

  那两瓶药丸他是贴身收藏的,但他身上藏着的却不止是两个药瓶,而是三个药瓶,三个药瓶,恰好都是同一模样大小,只凭指头的触觉,他不能分别,只能都拿出来。

  原来另外一瓶是银狐穆娟娟送给他的酥骨散。

  他拣出那瓶功能固本培元的药丸,取了一颗,说道:“爹爹,迟些我再告诉你我是怎样得到这些解药的,这药丸名叫九天琼玉丸。据我所知它的功效不在少林寺的小还丹之下。爹多,你先服下一颗吧。”

  还在噎的齐漱玉听他说出“九天琼玉丸”的名字,似乎受了触动,不知不觉抬起头来看他一眼,目光充悲伤,悲伤中还带着几分幽怨。但也只是看他一眼,又低下头轻轻啜泣了。

  假如楚劲松知道这是齐家的灵药,他一定是不会要的,如今是儿子把药丸入了他的口中,他当然是服下了。

  可惜他的内伤实在太重,灵药再灵,也不能立即就见大效。不过,已是又好了许多,他的真气渐渐能够凝聚,终于可以坐起来了。

  楚天舒把药瓶重新收好,最后拿起那瓶银狐穆娟娟给他的酥骨散,不觉心头一动,想起了穆娟娟把这瓶酥骨散交给他的时候,和他所说的那番说话。

  穆娟娟把这瓶酥骨散交给他,当然是有目的的。目的在于得到齐勒铭。为求达到此一目的,首先就要使齐勒铭消失武功,故此她求楚天舒帮她的忙,帮忙设法下毒。

  楚天舒记得自己当时曾哑然失笑,说道:“你倒说得容易,齐勒铭的武功天下第一,我如何能对他下毒?”穆娟娟道:“你当然不能对他下毒,但你可以设法假手别人。这个人即使齐勒铭明知他要害他,他也决不会杀这个人的。”

  原来穆娟娟心目中早已有了这样一个可以帮她下毒的人了,这个人就是齐勒铭的女儿齐漱玉。

  她这个连环计拆穿来说乃是“双重利用”一方面利用齐漱玉对楚天舒的情感(她以为他是齐漱玉的意中人),一方面是利用齐勒铭的父女之情。

  当时他没有时间解释误会,穆娟娟也不会相信他“不是齐漱玉意中人”的分辩。他只能嘲笑穆娟娟这个计划未免太过“异想天开”女儿怎会反而帮忙外人(这个外人且还是她父亲的姘头)毒害自己亲生的父亲呢?

  但穆娟娟说道:“我这样作,并不是害齐勒铭,恰恰相反,是为了救齐勒铭。你求她帮忙,告诉她这只是为了挽救她的父亲,她会相信你的。这是一举三得之事,你这样聪明,难道你想不明白吗?”

  当时他认为这是“异想天开”穆娟娟把这瓶酥骨散硬给他,他虽然藏在身上,却并不放在心上。

  但此际他拿着这个药瓶,却是有点为之心动了。

  不错,要是能够使得齐勒铭消失武功,一可以为父亲去了强仇,二可以使穆娟娟得回情人(齐勒铭失了武功,非受她控制不可。她得不到齐勒铭的心,也可以得到他的人)。三可以使齐勒铭再也无力作恶,在这个意义上说,的确可以说得是帮齐漱玉挽救了她的父亲的。

  何况还有第四个好处,齐勒铭回到穆娟娟的怀抱,说不定他的父亲也可以得回继母了。

  但无论好处多大,他总觉得这并不是光明正大的行为。“哼,甚至简直可以说是卑鄙,我一个堂堂男子汉,怎能帮银狐搞这种阴谋诡计?”

  但他也不忍看见父亲失了爱的伤痛,不忍看见齐漱玉把生父当作死了的伤痛。

  楚劲松已经坐起来了,他看一看还未醒的女儿,又看一看尚在哭泣的齐漱玉,不知不觉下两行眼泪。

  只有楚天舒才懂得父亲的心情,也只有楚天舒才懂得齐漱玉的心情。

  楚劲松看着还在哭泣的齐漱玉,不知不觉下两行眼泪,他的心情也是和儿子一样的动

  齐勒铭几乎杀了他,又抢走了他的子;但最后却也是齐勒铭替他推血过宫,挽救了他的性命。

  这笔账真不知应该如何算法,楚劲松心里想道。此时他的神智已经恢复清醒,虽然心情还在动不安,但对齐勒铭的仇恨已是减了几分。

  对齐勒铭他都觉得“情有可原”对齐勒铭的女儿更是无须说了。

  要不是齐漱玉几次三番拦阻她的父亲,他们父子早已死在齐勒铭掌下。

  更难得的是,他曾经要儿子杀齐漱玉,但当他性命垂危之际,齐漱玉却是要她的父亲为他推血过宫,这才将他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

  “唉,虽然我不愿意受她的恩惠,但事实上我已经是受了她的恩惠了。”

  他和齐勒铭之间是有着一笔难以算清的糊涂账,说不上谁欠谁。但对齐勒铭的女儿,则他欠了她的情了。

  如果说对齐勒铭他都已经觉得“情有可原”那么对齐漱玉,他就只能感到惭愧,要求原谅的只能是他了。

  楚天舒看见父亲张开嘴,似乎是想要说话的模样,他把耳朵贴到父亲的边,凝神细听。

  楚劲松说得很慢,声音虽然细如蚊叫,但第一个字楚天舒都能听得清楚。

  “你劝一劝这位齐姑娘吧,刚才我误会了她,我很惭愧。你要帮我报答她的恩情。”

  楚天舒走过去对齐漱玉轻轻说道:“漱玉,你的爹爹不是坏人,虽然他做错许多事,但本还是善良的。咱们不要像一般人的见识,把他当作魔头。”

  他知道齐漱玉已是伤心到了极点,空泛的劝慰那是无济于事的,心病还需心药医,只有这样说,才能解开她心中的结。

  不错,齐勒铭抢走了他的继母,又几乎杀了他的父亲,两家的仇恨实是难以化解。他也知道父亲还是在恨着齐勒铭的,问题只是或多或少而已。但父子心意相通,他相信父亲会同意他的见解。

  当他说到齐勒铭不是坏人时,曾注意偷窥父亲的脸色,见父亲闭上眼睛,状若沉思的模样,但脸色则并无不悦。他放下心上的石头,后面的话就说得更加畅了。

  这番话果然有效,齐漱玉止了哭泣,抬起头来看他了。她没说话,但目光已是出一线希望,不过也还是有显信心不足的惶惑神情。

  “你是令尊最爱的人,只要你拉他一把,相信你可以把他从歧路上拉回来。”楚天舒继续说道。

  齐漱玉的眼睛更明亮了,她颤声问道:“你真的有这信心?但我可不知怎样才能帮他改归正。”

  楚天舒已经得了一个主意,他把银狐穆娟娟给他的那瓶酥骨散拿在手中,说道:“我不想骗你,这个瓶里是可以令人武功消失的酥骨散。你愿意设法哄你爹爹服下吗?”

  齐漱玉吃了一惊,说道:“你要我废了他的武功,那不是害他吗?”

  楚天舒道:“不,不是害他,是挽救他,你怕令尊陷溺已深,难以自拔,对不对?”

  齐漱玉给他说中心事,轻轻点了点头。

  楚天舒接下去说道:“他若失了武功,就不能为恶了,那时他的一班坏朋友也不会利用他了。令尊如今无颜回家,但若失了武功,你也可以强迫他回家了!”

  齐漱玉明白了几分,问道:“回家那又怎样?”

  楚天舒说道:“他回到家中,有你的爷爷开导,他会悔改过来的。你爷爷的武功天下第一,令尊在他保护之下,纵然失了武功,也不用害怕有人寻仇。”

  齐漱玉轻声说道:“在此之前,虽然我从未见过父亲,但只见了这一面,我已经知道他是一个非常骄傲的人,要是他失了武功…”

  楚天舒道:“不错,他失了武功,或许会觉得生不如死的。但时间是最好的医生,父女之情、父子之情,会弥补他失了武功的缺陷。我相信家庭的温暖,一定会令他恢复生气。何况你们齐家的武功天下无双,凭借你们齐家的武功心法,在你爷爷的帮助之下,说不定即使得不到解药,令尊将来也还是可以恢复武功。”

  齐漱玉心里想道:“不错,爹爹纵然失了武功,也好过他有武功作恶。失了武功,得回亲情,好处总是多过坏处,但如今爹爹却不知是身在何方,我怎能找到他呢?”

  楚天舒好像知道她的心意,说道:“令尊是决不肯失掉你的,不用你去找他,他也会找你。”

  齐漱玉抹干了眼泪,便即接过那瓶酥骨散,低声说道:“楚大哥,多谢你替我设想是这么周到。好,我走啦,请代我向令尊致歉,我的爹爹得你们家散人伤,我、我也是很难过的。”

  她拿了药瓶,匆匆忙忙就走。也不知她是一时忘记还是避免追问由,她没有问及这瓶酥骨散是怎么来的。

  她没有问,楚天舒倒是可以松一口气了。这瓶酥骨散是齐漱玉父亲的姘头给他的,假如齐漱玉问起的话,他真不知该怎么说好,他不想骗齐漱玉,但能够不说,总是不说的好。

  此时影已上纱窗,早已到了汤怀远和他父亲约会的时刻了。

  他的父亲性命虽然暂时可以保全,但伤得这样重,他仍是不能无忧的。

  还有,玉虚子的伤也是要人帮忙调理。

  一方面是父亲的约会需要有个代,另一方面他此刻也正是需要有个像汤怀远这样的人来帮忙。

  可是他恐怕父亲的病情万一恶化,又或者是另有仇家乘虚而入,那更不堪设想。

  他不敢离开父亲,于是他替妹妹解开道(幸好齐勒铭不是用重手法点道,此时又已过了八个时辰,否则功力业已大减的楚天舒是决计解不开),说道:“你过震远镖局,请汤总镖头快点来。”妹妹年纪小,武功、经验都远不如他,他当然不放心让妹妹看护父亲而自己走开的。

  楚天虹伸一伸拳,踢一踢腿,活活筋骨,说道:“好,我马上去告诉汤伯伯,那个姓齐的好像还是他镖局请来的人呢。”

  楚天舒皱眉道:“你别多说,只要你把汤伯伯请来,一切事情,我会对他说的。”

  楚天虹是在道未解之前已经恢复知觉的,齐漱玉如何救护她的父兄之事,她已看在眼中,她知道父亲性命无忧,心中大石头已放下。当下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那姓齐的丑八怪虽然可恨,他的女儿倒是好人。”她一面走出房间,一面还在似笑非笑的回头望着她的哥哥说道:“那样的丑八怪居然有这么漂亮的女儿,也算是奇事一桩。哥哥,你喜欢那位齐姑娘是不是?”说罢,扮个鬼脸,飞快的就跑出去,楚天舒给她得啼笑皆非,却也没有心情责骂她了。

  徐锦瑶还在楚劲松这座寓所的门外。

  齐勒铭已经和庄英男上了马车走了。从镖局的后门刚刚走出来的两个镖师呆在路旁。

  徐锦瑶的尖叫声停止了,马车的隆隆声也去得远了。这两位镖师方始上来问道:“徐姑娘,这是怎么一回事?”

  徐锦瑶道:“你们没看见吗,楚夫人就在那辆马车上,她、她已经给人劫走了。”

  这两个当值的镖师一个名叫鲍胜,一个名叫雷超,在震远镖局中是二。不过,他们的武功虽不甚高,却是已经在镖局任职十多年的老镖师。齐勒铭抱着庄英男上车的时候,他们只是隐约看见一点背影。

  他们二人听见徐锦瑶的说话,不都是大吃一惊。

  鲍胜还有点怀疑自己听错,问道:“哪位楚夫人?”

  徐锦瑶道:“在这里住的还有哪位楚夫人,当然是扬州大侠的夫人了!”

  雷超大惊道:“谁有这样大胆,敢劫楚大侠的夫人?那人是怎么个模样?”

  徐锦瑶道:“是个有伤疤的丑汉!”她描述了齐勒铭的面貌,两个镖师更是吃惊不已。

  鲍胜讷讷说道:“徐姑娘,你说的这个人好像是昨天刚来到我们镖局的一位客人,是来助拳的,他名齐大圣,对吗?”

  徐锦瑶道:“我不知道他是大圣还是小圣,我只知道他是个凶恶的强盗。哼,你们镖局怎么搞的,竟然把无恶不作的强盗请来助拳?”

  她刚说到这里,正好齐漱玉从楚家跑了出来。她听见徐锦瑶骂她的父亲,不自觉的就把眼睛瞪着她。

  齐漱玉那次和飞天神龙大闹徐家,徐锦瑶是见过她的。齐漱玉突然在她面前出现,吓得她连忙拔剑。

  齐漱玉道:“喂,徐大小姐,你那强盗父亲呢,为什么不见他和你一起?”

  徐锦瑶怒道:“岂有此理,我爹爹是中州大侠,你才是强盗的女儿!”她可并不知道齐漱玉正好就是她刚才所骂的那个“丑八怪”的女儿,而齐漱玉也正是因此生她的气的。只因齐漱玉这样骂她,她就顺理成章的“回敬”却不知是又一次的触及了齐漱玉的“疮疤”

  齐漱玉正是肚皮郁闷之气无处发,立即冷笑说道:“狗大侠,你听着,这是我说的,我说你爹爹口里是仁义道德,肚子里是男盗女娼,比强盗都还不如!”

  徐锦瑶已见过齐漱玉的本领,对她本来甚为忌惮,故此虽然拔出剑来,却只是为了防备对方进击,并非是要攻击敌人,但此际齐漱玉辱骂她的父亲,仍是不能忍受生身之父被一个妖女辱骂,小姐脾气登时发作,刷的一剑就刺过去,喝道:“小妖女,你敢骂我爹爹,我要你的命!”她中有细,一剑刺出,接着又大声叫道:“快上来,这小妖女是飞天神龙的师妹!”

  齐漱玉冷笑道:“大小姐要打架吗?好,让我这小妖女教训教训你!”身形一晃,徐锦瑶刺了个空,说时迟,那时快,齐漱玉使个“分光捉影”的手法,三只指头扣住了徐锦瑶的脉门。

  本来以徐锦瑶的本领,虽然比不上齐漱玉,也还不至于只是见面一招,就被她所擒的,只因她刚才吃了齐勒铭的亏,惊魂未定,对齐漱玉又有忌惮,忍不住先行出手,又犯了以弱攻强之临敌大忌。她的情绪既急躁又虚怯,如何能抵御齐漱玉这变幻无方的“分光捉影”手法。

  “当”的一声,徐锦瑶的剑跌落地上。这是在半个时辰之内她第二次被人夺剑了。齐漱玉一把抓着了她,稍稍加了点劲,登时令得徐锦瑶不能动弹。

  齐漱玉扬起手掌,冷冷说道:“你要杀我,我这小妖女可要比你这位大小姐心地好些,嘿嘿,我只想把人的脸打得稀烂,让你嫁不了人。”

  那两个镖师一听得这“小妖女”是飞天神龙的师妹,就已跑上来准备与徐锦瑶联手捉她的,哪里想得到堂堂中州大侠的女儿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反而一下子就给“小妖女”捉住了。正所谓投鼠忌器,他们如何还敢强来,不都呆住了。

  徐锦瑶本来也是倔强脾气,但哪个少女不爱惜自己容貌,她听得齐漱玉要把她的脸打得稀烂,可不吓得心里发了。

  这一瞬间徐锦瑶就好像待决的囚徒似的!等待刽子手那无情的一刀。但奇怪的是,这一“刀”却迟迟未见斩下。

  徐锦瑶咬紧了牙,心里想道:“她是要吓得我向她求饶,哼,哼,我是中州大侠的女儿,我决不能向她求饶,我宁可在给她毁容之后自杀!”齐漱玉的手掌终于落下来了,触及她的脸庞了。但她一点也不感觉疼痛,齐漱玉只是轻轻的在她的脸上捏了一捏。

  原来齐漱玉在这片刻之间,心情也经过了几次变化。最初她怀着腔郁怒之气,的确是想痛掴徐锦瑶的,待到徐锦瑶落到她手中,她的闷气已经发几分,觉得若然打得徐锦瑶面伤痕,就此毁了她的容貌,这刑罚未免太重了,不如我打她两记耳光,出一口气,也就算了吧。但当她看到徐锦瑶闭着眼睛,闭着嘴,既是惊慌又是倔强的模样,她的气又消了儿分,最后又改变了主意。她轻轻在徐锦瑶的脸上捏了一捏,笑道:“如此吹弹得破的粉脸,我真是舍不得打了。好吧,饶你这次,你可不许胡乱骂人了!”

  她一放开徐锦瑶,那两个镖师马上就扑上来。

  齐漱玉大怒道:“我和你们镖局河水不犯井水,这位徐姑娘我也放过她了,你们还要怎地?”

  鲍胜说道:“你是不是飞天神龙的师妹?”

  齐漱玉柳眉一竖,说道:“是又怎样?”

  鲍胜说道:“我们的总镖头受了剪大先生之托,正想找令师兄,你既然来了,我们想请你提供一点寻找令师兄的线索,到我们镖局去坐一坐吧。”

  齐漱玉冷笑道:“恕我孤陋寡闻,竟不知你们的总镖头几时做了豪门的奴仆?”

  鲍胜怒道:“我们请你到镖局一坐,已经是对你十分客气了,你竟然敢辱骂我们的总镖头!”

  齐漱玉道:“你们是‘请’我的,是不是?好吧,那么我就依礼回答你们,我没功夫去你们镖局,多谢你们的邀请了。”

  雷超喝道:“姑娘,你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

  齐漱玉冷笑说道:“你们都还不配向我敬酒呢,居然胆敢口出狂言,要我喝下你们的罚酒。我没功夫与你们胡,滚开!”

  雷超脾气比较暴躁,立即张开蒲扇般的大手向她抓下,喝道:“小妖女目中无人,这杯罚酒非要你喝不可!”

  话犹未了,只听得噼啪两声,他这一抓没有抓着齐漱玉,反而给齐漱玉打了两记清脆响亮的耳光。

  鲍胜大惊,拔刀即上。他的武功比雷超高些,手上又有兵刃,齐漱玉空手要打他的耳光可不可能了。他练的是“五虎断刀法”以内功见长,一扑上来就是连环三刀,招数狠辣之极。

  齐漱玉急于离开,空手夺不下他的兵刃,便将的藤蛇鞭解了下来,喝道:“你不滚开,好,那就只好请你也喝一杯罚酒了。”

  齐漱玉的武功本来就比他高明得多,这藤蛇鞭又是一件武林异宝,鲍胜刀法虽然不错,却也抵挡不住。齐漱玉一招“云麾三舞”登时就把他的鬼头刀卷出了手,抛出数丈外。第二招“怒鞭平王”反手挥鞭,扫着他肩头。鲍胜衣裳破裂,肩上添了几道血痕。幸而齐漱玉手下留情,没有打碎他的琵琶骨。

  齐漱玉收回藤蛇鞭,冷笑说道:“还有谁要我喝罚酒吗?”正想离去,忽听有人喝道:“什么人胆敢在我的镖局门前胡闹!”

  齐漱玉冷笑道:“哦,你也要来强我喝罚酒吗?哼,那我只好胡闹到底了…”话犹未了,忽听得鲍、雷二人齐声大叫道:“总镖头,你老人家来了可就好了,这小妖女是飞天神龙的师妹!”

  齐漱玉这才知道,原来这个人竟然是震远镖局的总镖头汤怀远。

  汤怀远也不吃了一惊,盯着齐漱玉道:“哦,你是飞天神龙的师妹?”

  要知道他手下的镖师不知道飞天神龙的来历,他可是知道的。

  他知道飞天神龙的真姓名是卫天元,卫天元是天下是第一高手齐燕然的徒孙,齐家除了卫天元之外,并无外姓传人,那么卫天元的师妹不会是别人,只能是齐燕然自己的孙女了!

  他自问惹不起齐燕然,更何况齐燕然还和他有过一段情。

  十多年前齐燕然带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到过他的镖局一次,他仔细打量齐漱玉,依稀还可以看出一点那个女孩的影子。

  齐漱玉不知他的用意,冷冷说道:“我也想请问汤总镖头,你是作了豪门的保镖还是作了衙门的捕快?”

  汤怀远面色一沉,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汤某人开镖局接待各路客商,做的是正当生意,并非专替某一个人保镖,更用不着卖身投靠!”

  齐漱玉道:“好呀,我就是要讨你这一句话。既然这两者你都不是,那么,我是不是飞天神龙的师妹又与你何干?”

  齐漱玉的辞锋咄咄迫人,倒是令得这位京师第一大镖局的总镖头有苦说不出来了!

  邀请各方高手前来京师对付飞天神龙的那张英雄帖,是他和徐中岳以及剪大先生联名发出的,(发帖之时,他尚未知道飞天神龙的来历)如今徐中岳的女儿就在她的身旁。

  剪大先生和徐中岳也还罢了,但在他们的背后还有一个御林军的统领穆志遥。穆志遥亦已发出密令要缉拿飞天神龙的。尽管他并非在官府当差,可以无须理会穆志遥的密令,但穆志遥既然通知了他,他就不能不卖穆志遥几分面子,何况他本来就是发出英雄帖的“头人”之一呢。要是他放走飞天神龙的师妹,如何向穆志遥代?

  他涩声问道:“姑娘,你是不是姓齐?”虽然他己猜想到齐漱玉的身份,但还是要想要从她的口中得到证实,心里想道:“假如真的是齐燕然的孙女儿,那我只好担当一点风险,放她走了。”

  但他虽然愿意担当风险,却也不能说放就放。不单为了自己,他还要考虑整个镖局。

  飞天神龙是穆统领下了密令要捉的“钦犯”他怎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丝毫不加掩饰的就放走“钦犯”的师妹?

  “怎样才能使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着痕迹的将她放走呢?”

  饶是精明老练,一时间亦是难筹善策。因此他只能找个借口,故意对齐漱玉详加盘问,暂行缓兵之计了。

  可惜齐漱玉却怎知他的心思,他正在盘算如何才能“两全其美”的时候,齐漱玉已是忍耐不住要发作了。

  “我姓什么关你事,你究竟让不让我过去?”她的藤蛇鞭扬起来了。

  汤怀远打个哈哈说道:“大姑娘怎可随便口出言,不错,你姓什么与我无关,但和飞天神龙却有关系,我要查明…”

  在一旁息未定的徐锦瑶忽地叫起来道:“对啦,还有一件更紧要的事情,汤总镖头,你必须追究,楚大侠的夫人刚刚被人捉去了!”

  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突兀,固然令得汤怀远大吃一惊,同时也令得他莫名其妙。他不明白楚夫人的被掳和这“小妖女”有何关系。

  鲍胜早就想向总镖头禀告的,此时方始有机会说话。“劫走楚夫人的那个人是齐大圣,他刚走这个小妖女就从楚家来,他们一定是同!对啦,总镖头,你问问齐大圣是这小妖女的什么人?”他只道总镖头已经知道齐大圣的来历,并且已在怀疑这“小妖女”和齐大圣的关系了,否则他不会问这“小妖女”是不是姓齐?

  汤怀远大惊之下,本来想要放走齐漱玉的,此时也不能不改变主意了。

  不错,齐燕然是对他有过恩惠的武林前辈,但楚劲松却是他邀请来的好朋友!

  好朋友的子被劫去,他当然不能不管!

  “啊,原来齐大圣果然就是齐勒铭,这次倒是我走了眼!”汤怀远心想。

  他面色一沉,说道:“齐姑娘,不是我要和你为难,但这件事我必须查究明白。现在我想请你和我一起去见楚大侠,把你知道的事情说个清楚。”

  齐漱玉冷笑道:“说来说去,你不过要找个借口留难我吧!”冷笑声中,藤蛇鞭倏的就打过去。

  汤怀远哼了一声,说道:“你这娃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弓身进掌,拨开藤蛇鞭,倏地欺身扑进,就要来抓齐漱玉。

  齐漱玉的武功虽然远不如他,身法却甚轻灵,一个退步身,藤蛇鞭卷地扫来,他双足。

  汤怀远见她不知进退,心里亦是不有气,想道:“我是看在你爷爷的份上,方始不下杀手。说不得如今只好给点厉害,让你瞧瞧了。”一个“移形易位”藤蛇鞭几乎是贴着他的鞋底扫了过去,打了个空。汤怀远趁鞭势已去,左脚脚尖一挑,右脚就踩下去。他练的鸳鸯连环腿功夫在武林中也是有名的,腿上的功夫绝不在他掌上的功夫之下。

  不过齐漱玉的鞭法也比他的估计高明一些,而且她这条藤蛇鞭也不是普通的软鞭可比。他一脚踏下,齐漱玉的藤蛇鞭已经收了回来,舞起一团鞭影。此时她业已知道汤怀远的武功是远远在她之上了。故而不敢冒险抢攻,心想我的鞭长,你的手短,我只守不攻,总能支持一些时候,只盼楚天舒闻声出来,就可替她解围。虽然她也知道楚天舒要看护父亲,出来的希望并不很大,但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些。

  哪知她的希望马上就破灭了。汤怀远竟然不理鞭长臂短。向她抖起的鞭圈中直扑进来,齐漱玉又惊又怒,心道:“你的武功虽然比我强,这样打法,也未免太过小看我了!”气愤之下,无暇考虑,喝道:“好,我与你拼啦!”抖起鞭圈,使出了锁喉鞭的招数。

  汤怀远是心中有气,想道:“小小年纪,出手这样狠辣,是该给她一点教训才行。”双指一夹,登时夹住她的鞭梢,冷笑说道:“知道厉害了吧。”

  不过他虽然夹着鞭梢,也还有一点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本来他的指力有如利剪,一般的软鞭,被他双指一夹,必定可以“剪”去一段。但这条藤蛇鞭却丝毫无损,原来这条藤蛇鞭是用藏印边境大吉岭灵鹫峰上特产的山藤,浸入油中,百浸百晒而成,鞭上有钢丝,坚韧无比。即使练有金刚指力,也难将它剪断。

  汤怀远剪不断藤蛇鞭,用力一,喝道:“撤鞭!”齐漱玉给他拉近了几步,冷笑道:“以大欺小,好不要脸!”她想弃鞭而逃,但见汤怀远武功如此高强,情知亦是逃跑不了。

  汤怀远道:“谁叫你不吃敬酒吃罚酒,你跟我回镖局吧,我不会欺负你的,只要你说实话。”

  就在此时,忽听得蹄声得得,来了一辆马车。

  鲍雷两位镖头只道是齐大圣去而复回,忙把目光移过去看,只见拉车的是两匹纯白的骏马,只有四蹄如墨,一看就知是异种名驹。驾车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年,头戴束发嵌金冠,身穿白色真丝衣裳,外罩石青绣花缎褂,脚登熊皮长统马靴,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子弟。饶是这两位镖师阅历甚丰,也未曾见过如此华贵的马车,不都看得呆了。

  要知千里马已经难得,而千里马用来拉车,那更是极为罕见之事。贵家公子自己充当车夫,亦是奇中之奇,故此鲍胜和雷超二人,虽然是在他们的总镖头正在对付旁人之际,目光也都不知不觉给这辆马车吸引过去。

  那少年突然勒马停车,冷笑道:“以大欺小,好不要脸!”冷笑声中,把手一扬,暗器飞出。

  汤怀远右手两指头夹着藤蛇鞭,这少年虽然来得有点奇怪,他也不怎样放在心上,听得背后暗器破空之声,随随便便的便即反手把袖一挥。

  那少年发出的暗器是三颗铁菩提,汤怀远挥袖一拂,把一颗铁菩提打落,另外两颗却从他的头顶飞过。

  暗器功夫首先讲究一个“准”字,这少年打出的铁菩提,从他的头顶飞高“偏高”了少说也有三尺,可说是大失准头。汤怀远正自心中暗笑:“暗器打得如此之糟,居然也敢献丑。”心念未已,那两颗铁菩提突然倒飞回来,而且倒飞回来的速度比起刚才从正面飞来的速度快了不知多少!

  这一下倒是大出汤怀远意料之外,急切间难以闪躲,暗器来得劲疾异常,袖风恐亦难以拂落,只好放开齐漱玉的藤蛇鞭,使出弹指神通功夫“铮铮”两声把那两颗铁菩提弹开。

  铁菩提是给他弹开了,但他的两指头竟是热辣辣的好像是触着火炭的感觉。汤怀远见多识广,知道铁菩提上涂上一层赤蝎粉,赤蝎粉渗进伤口毒才能发作,他弹开铁菩提,皮都没擦伤。倒是无妨。但这么一来!他倒是不能不有戒心了,心里想道:“这少年不知是什么路道,暗器手法如此奇特,不像是中原的武功。”

  心念未已,只听得那少年在叫道:“玉妹,别慌,我来帮你!”跳下马车来了。

  原来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齐漱玉的义兄宇文浩。
 

  白驼山妖人

  鲍、雷二人齐声喝道:“站住!”一左一右,上前拦阻。

  宇文浩道:“你们要我站住做什么?”鲍胜道:“浑小子…”底下的话还未说出来,陡然只觉膝盖一麻,身不由己的就矮了半截。雷超也是同样情形,只说得半句:“叫你别管闲事…”便跪倒了。

  宇文浩哈哈笑道:“原来你们是要给我行大礼,不敢当。”原来鲍、雷二人乃是给用梅花针中了膝盖的麻

  说时迟,那时快,宇文浩己是向着震远镖局的总镖头汤怀远扑来了。

  “你们欺负我的妹妹,这可不是闲事,我非管不可!”声出招发,双掌齐飞。

  汤怀远疑惑不定,他是知道齐家并无男丁的,心里想道:“齐燕然只有一个孙女,这妞儿既然是齐燕然的孙女,却哪里来的这个哥哥?嗯,莫非是飞天神龙?师兄妹也习惯了以兄妹相称。”但他虽然没有见过飞天神龙,却是听得剪大先生和徐中岳等人说过飞天神龙的相貌的,飞天神龙相貌虽不丑陋,却绝对不是俊雅的书生。

  正因他思疑不定,但见宇文浩与齐漱玉兄妹相称,齐漱玉并没否认,心想:他们即使不是亲兄妹,这个少年恐怕和齐家也是多少有点关系。顾虑到牵涉齐家的关系,宇文浩发掌打他,他就不敢用重手法还击了。

  四掌相,登时把汤怀远吓了一跳。

  他最先接触到宇文浩的右掌,好像触及烧红的火炭一般,炽热如烫;随即接触到宇文浩的左掌,却又像触及一声坚冰,奇兼刺骨。

  好在他的功力深厚,碰上这样奇怪的事情,也只是吓了一跳而已,并没受伤。

  武林中练铁砂掌、甚至毒砂掌的人虽然不多,但也常见。宇文浩这种一冷一热的掌力,练的就不知是什么掌了,他从来没有见过,不过,凭他丰富的经验,却可断定,不是毒掌,只是一种门的功夫。

  宇文浩见他似有畏惧之意,得意非常,哈哈笑道:“原来天下第一大镖局的总镖头的功夫也不过尔尔。”汤怀远心念一动,陡地喝道:“好呀,原来你是白驼山的妖人!”

  宇文浩面色一变,冷笑说道:“白驼山的人可没有你这样无,堂堂总镖头,甘为鹰爪孙!”

  汤怀远冷笑道:“你当我不知道你们的底细么,说到厚颜无,恐怕任何人都得对你们甘拜下风。嘿嘿,白驼山有三门绝技,一是寒冰掌,一是火焰刀,一是把面皮练得厚如城墙的功夫。三门功夫,都是足以独步天下。你的寒冰掌与火焰刀稀松平常,想不到练面皮厚的功夫倒是得了白驼山真传!”

  寒冰掌与火焰刀的确是白驼山所创的两大派奇功,寒冰掌能令人感受奇寒,火焰刀亦是以掌为刀,并非真刀,功夫练到深时,掌可以变成烧红的铁块一般。但所谓“练面皮厚的功夫”那却是汤怀远编造出来,用来嘲讽白驼山这一派的了。

  此时他已知道宇文浩的来历,下手绝不留情。掌打掌劈,有如铁斧开山巨锤击石,宇文浩这才知道厉害,哪里还敢硬接?他不敢硬接,寒冰掌与火焰刀又如何能伤对方?

  不过片刻,宇文浩已是被汤怀远的掌风掌影笼罩,险象环生!若不是因为汤怀远恐防误伤齐漱玉,他早已被打得筋断骨折。

  宇文浩也真精灵,很快就看出汤怀远是对齐漱玉有所顾忌。于是每到紧要关头,他就紧紧靠着齐漱玉,甚至躲到齐漱玉背后。让齐漱玉替他抵挡。

  齐漱玉对这位义兄,本来已经起了一点疑心的,但此时却忽然过他有了好感。

  好感从何而来,是因为宇文浩帮他骂了汤怀远之故。

  她并非不知道汤怀远和她的爷爷的情,小时候她是曾经随爷爷到过震远镖局一次。虽然那个时候她是只有五岁大的小姑娘,这件事情总还记得。

  但也正是因此,她对汤怀远更生气了,汤怀远和剪大先生、徐中岳联手对付她的师兄,这件事情,她一到北京就知道了。(可惜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汤怀远的难言之隐,她是无从得知的。)

  要是她懂得一点世故的话,或许她还会谅解汤怀远的为难之处。可惜她又是被爷爷和王妈等人宠坏了的,刚刚出道的、不通世故的姑娘。

  汤怀远已经占了绝对上风,齐漱玉与宇文浩的身形都已在他的掌风掌影笼罩之下,只因投鼠忌器,汤怀远仍是未敢即下杀手。

  汤怀远心中烦躁,暗自想道:“这丫头不识好歹,没奈何我只好冒点风险,拼着误伤她了。”主意打定,陡地一声大喝,重重的一掌向齐漱玉左肩猛劈过去,使的是“隔山打牛”的功夫。

  隔山打牛在武学中名为隔物传功,功夫练到深时,隔着一重障碍(这障碍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物)也能伤及对方,但隔在中间的物体却不至受到丝毫伤损。当然所谓“隔山打牛”乃是夸大其辞,并非真的可以隔着一座山打死一条牛。隔一堵墙那还勉强可以。

  忽听得有人大叫:“汤伯伯手下留情。”是个少女的声音,声音充惊惶。原来是楚天虹从家里出来了。她一出来,就刚好看见汤怀远对齐漱玉痛下“杀手”她不知道这是隔物“传功”焉得不惊?

  鲍胜、雷超二人见她出现,亦是又惊又喜,不约而同的对她发问。一个问道:“你爹怎么样了?”一个问道:“这小妖女是不是齐大圣的同?”

  楚天虹是个聪明的姑娘,一听就明白了汤怀远为何要对齐漱玉施展“杀手”的原故,她无暇回答鲍胜、雷超,连忙接下去尖声叫道:“这位齐姑娘是救了我们父女性命的恩人,你们千万不可将她误会。”

  汤怀远由于没有把握,虽然业已出掌,心中仍在忐忑不安。听得楚天虹这么说,不知不觉,掌势缓下。要知他拼着冒误伤齐漱玉的危险,固然是因为不肯轻易放过白驼山的妖人;但另外一半原因,则是为了楚劲松死生未卜,他认定齐漱玉即使没有参与其事,至少也是父女同谋,老友若然死了,他也要从齐漱玉口中获知事情的真相,齐漱玉是“帮凶”受点误伤亦是罪有应得。

  如今他一听得楚劲松没死,且还是齐漱玉救了他的性命的。他没有把握不至危及齐漱玉的性命,这一掌打下去呢还是不打,就难免犯疑了。

  宇文浩已经看出汤怀远是要不顾一切取他性命,趁这稍纵即逝的时机,立即倒跃出汤怀远掌力之所能及的范围。

  汤怀远的五手指,刚刚搭上齐漱玉的肩头。

  齐漱玉好像皮球般给抛了起来,吓得楚天虹失声惊呼!但这霎那间,齐漱玉的感觉却是十分奇妙。她突然觉得身子一轻,就像腾云驾雾一般,又好像是给一只无形的巨手轻轻提起,又轻轻放下似的,足踏实地之时,竟然毫发无伤。

  原来汤怀远用的乃是一股巧劲,将她抛出去的。由于宇文浩已经跑开,他自是不愿冒着没有把握的危险,在齐漱玉的身上试他的“隔物传功”了。把齐漱玉抓回去只有给自己添麻烦,他是特地用这种掩人耳目的手段放过齐漱玉的。

  汤怀远一掌推开齐漱玉,正要去追宇文浩,宇文浩已是先发制人,发出一枚独门暗器。

  他这独门暗器名叫香雾弹,一飞出去,便即爆炸“轰”的一声,烟雾漫。所谓“香雾”其实乃是一种可以令人中毒昏的“魂香”

  宇文浩借着烟雾遮掩,早已到了齐漱玉身边,把齐漱玉拉走了。

  鲍胜和雷超刚刚站起来,他们首当其冲,进了魂香,登时晕倒。

  镖局里陆续有人出来,好在魂香并非剧毒,用冷水一泼,鲍、雷二人也就醒了。

  楚天虹道:“汤伯伯,我爹爹不能到镖局赴约,我是特地来请你过去的。”

  汤怀远见鲍、雷二人已经醒转,他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说道:“我也正是想去看令尊的,咱们现在就去吧。”挥一挥手,叫手下把两名镖师抬回镖局。

  楚天虹道:“徐姐姐,怎的你也这样巧跑来这里?”徐锦瑶苦笑道:“你家里刚刚发生了这样的不幸事情,我的事情没这么严重,且待见过你的爹爹之后,我再与你谈心吧。”楚天虹七窍玲珑,猜到她几分心事,也就不再追问了。

  说话之间,他们已经回到楚劲松的寓所。

  楚劲松伤得甚重,幸在内功深厚,得到齐勒铭替他推血过宫之后,此时虽然尚未能够行动,却已有了说话的气力。

  “我听得外面好像闹哄哄的,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汤怀远还没慰问他,倒是他先发问了。

  楚天虹不想父亲为齐漱玉担心,说道:“没什么,是齐姐姐刚好碰上汤伯伯。”

  楚劲松道:“汤大哥,你没留难她吧?”

  楚天虹抢着回答:“我已经和汤伯伯说清楚了,汤伯伯当然不会留难她。我们已经将她送走了,她是坐马车走的!”

  楚劲松松了口气,说道:“怪不得我听见车子的声音,这么早就有马车经过,也是她的运气,嗯,她走了我就放心了。不管她的父亲为人怎样,她可是位好姑娘。”

  汤怀远道:“她的父亲就是齐大圣吧?”

  楚劲松点了点头,道:“不错。他对我有仇,也对我有恩,这件事就此算了。汤大哥,你也不必去追究那个齐大圣啦。”

  汤怀远叹道:“这次都是我连累了你,实在过意不去。”要知楚劲松是他发帖请来的,那个“齐大圣”又是他的弟弟邀来镖局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自是不免内疚于心。

  楚劲松微笑道:“你应该为我高兴才对。”

  汤怀远莫名其妙,苦笑问道:“楚大哥,你不是说反话吧?”

  楚劲松正容说道:“咱们是老朋友了,我怎会说反话。你想想,咱们最担心的是什么,如今我伤成这样,那是可以名正言顺的免役了。这不是因祸得福么?”

  楚天舒兄妹不懂父亲说的“免役“是什么意思,汤怀远则是懂的。所谓“免役”那是可以用不着他去对付飞天神龙了。

  汤怀远道:“楚大哥,你觉得怎样,待我替你把一把脉。”

  楚劲松道:“没什么,伤虽不轻,大概死不了。倒是玉虚道长中了毒针,你应该为他多费点神。”

  汤怀远颇通医理,替楚劲松把过了脉,知道他所言不虚,内伤虽然甚重,却已过危险关头。

  玉虚子中毒昏,醒过来一阵又晕过去了,汤怀远仔细观察,拿起出的毒针看看,咦了一声,说道:“这似乎是穆家的毒针!”

  楚劲松心头一震,失声叫道:“穆家的毒针,不是唐家的毒针?”

  汤怀远道:“楚兄,你有所不知,陕北穆家,是新兴的暗器世家。所谓‘新兴世家’那是对唐家而言的。唐家号称‘天下暗器第一家’他们的暗器功夫世代相传,享誉数百年。穆家的暗器功夫开始为人所知,到如今才不过是第三代。而且虽然已经到了第三代,知道有这么一个新兴暗器世家的人也还是很少的。不过,据知道的人说,穆家的暗器功夫似乎是源出唐家,但若干种喂毒的暗器,穆家的暗器比唐家的还更厉害。毒针就是其中之一!”

  楚天舒暗暗佩服,心里想道:“汤怀远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大镖局的总镖,当真是见闻广博,还在丁之上。”

  楚劲松呆呆出神,半晌忽地说道:“这就怪不得了!”

  汤怀远刚刚替玉虚子把过了脉,闻言诧道:“什么怪不得?”

  楚劲松一派茫然,那奇特的神情好像是混合着恐惧和悔恨。对汤怀远的发问竟似听而不闻。

  他的惊惧和悔恨是给“穆家的毒针”挑起的。

  昨晚他一回到家中,就看见齐勒铭抱着他的子,他心情的愤怒,可想而知。在怒火中烧之下,他想到的只是齐勒铭在“调戏”他的子,或许“调戏”二字不大恰当,因为他的子本来是齐勒铭的前,但无论如何,这也是对他的侮辱,一种报复的侮辱了。他根本就没有想到,是不是还可能有别的原因。

  此际,玉虚子就躺在他的身旁,从中了毒针之后的玉虚子身上看到的情形,和当时他看到子的情形,何其相似!

  “莫非她也是中了毒针?”想到这点,他不恍然大悟了。

  本来中毒昏的迹象和被人点道的迹象是不同的,他是一个武学的大行家,假如当时能够细心观察的话,应该可以看得出来。但当时他被怒火遮了眼睛,又焉能仔细辨别?

  他继续想道:“当时齐勒铭只用一只手来对付我,甚至当玉虚子与我联手攻他,攻得险象环生之际,他也还是只用一只手。他不可能是因为要故意来侮辱我而甘冒性命的危险吧?他是不是为了要救治英男腾不出双手的呢?

  “庄英男中毒针是在他回家之前,齐勒铭是可以得到手的;但他不会用毒针来害英男,这想必是银狐干的勾当。我回来时,银狐已经被他赶走了。后来他用穆家的毒针来刺玉虚道长,那是另一回事?”

  汤怀远见他神情古怪,不觉有点担心,轻轻抓着他的手摇了摇,说道:“楚兄,你怎么啦?”

  楚劲松瞿然一醒,说道:“没什么,刚才你是不是说到穆家的毒针?”

  汤怀远道:“不错。”

  楚劲松道:“穆家我是知道的,穆家的第三代得到家传暗器功夫的听说是一对姐妹,人称穆氏双狐,对吗?”

  汤怀远说道:“原来你虽然身在江南,对北方的武林情况也是如此熟悉。你说得一点不错,如今得到穆家暗器真传的就是江湖上称为金狐、银狐的这对穆家姐妹了!”

  楚天舒忽道:“不是银狐!”

  此言一出,徐锦瑶固然惊诧,但最惊诧的还是楚劲松。

  “你怎么知道?”楚劲松问他儿子。

  楚天舒道:“我见过银狐。我知道她和齐勒铭早已闹翻,我觉得她虽然有恶名,心地却似乎并不很坏。”

  楚劲松吃了一惊,说道:“你见过银狐?她知道你是我的儿子吗?”本来他想问儿子和银狐说了些什么的,但事关“情孽”纠纷,父亲也不便和儿子开口。

  楚天舒点了点头,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待爹爹玉体安康之后,孩儿再向你禀报。”

  汤怀远道:“最近震动江湖的一件大事是华山派的掌门天权道长被人害死,这件大事,贤侄想必也早已知道了吧?听说天权道长遇害那天,银狐曾在华山出现。玉虚子当时在华山作客,发现了她,还曾经和她过手。许多人怀疑天权道长就是被她用毒害死的。”

  楚天虹也忍不住问哥哥道:“是啊,既然玉虚子和银狐有过这段过节,何以你认为玉虚子中的穆家毒针,不是出自银狐的暗算?”

  楚天舒道:“害死天权道长的不是银狐,她也没有和玉虚子过手。”

  汤怀远道:“啊,那么我听来的消息是假的了?”

  楚天舒道:“消息不假,不过是另一个人。是一个和银狐十分相似的人,可能就是她的姐姐金狐。”

  汤怀远道:“你怎么知道如此确凿?”

  楚天舒说道;“天权道长遇害那天,我恰好路过华山。玉虚子和那个貌似银狐的女子手,我是亲眼看到的。其后两天,我碰上了银狐,我并且知道在华山派出事那天,她曾在别的地方出现。还有,我曾仔细辨认,她和我那所见的另一个女子,虽然十分相似,但也的确不是同一个人。”

  汤怀远点了点头,说道:“你这样说就解开我心里的疑团了。我本来也怀疑这枚毒针不应该是银狐的。第一她和齐勒铭早已闹翻,第二以齐勒铭的性格,他是一个非常骄傲的人,即使他没有和银狐闹翻,他也不屑借用别人的暗器!”

  楚天虹道:“那么玉虚子怎会中了毒针?”

  楚劲松也是疑团难释,说道:“玉虚子中毒针是在我受伤之前,我亲眼看见是齐勒铭用毒针刺伤他的。”

  汤怀远道:“我只说他不屑借用别人的暗器,但他当时何以会有穆家的毒针在手,这就非我所知了。不过昨晚之事与银狐无关,这点我倒是相信令郎的话。”

  楚劲松却是信不过银狐,暗自想道:“她和玉虚子没有过节,但和英男却是有过节的,齐勒铭抛弃了她,在她的心目之中,只怕到如今还是把英男当作情敌吧?这笔账恐怕她也是要算在英男头上的了。”

  楚天舒好似知道父亲的心思,说道:“我知道银狐一心想得回齐勒铭,但她要对付的只是齐勒铭,我相信她是不会伤害别人的。”

  楚劲松不说话,楚天虹却道:“哥哥,你凭什么这样相信她?”

  楚天舒道:“她后悔她曾帮齐勒铭做过许多坏事,如今她只是想挽救齐勒铭,我相信她的忏悔是真心说话。刚才我给齐漱玉那瓶药散,可以令到齐勒铭武功消失的药散,就是银狐交给我的。”

  楚劲松虽然还是不敢相信银狐,但听得儿子这么说,他是稍为放心一些了。从儿子的说话中,他亦可以猜想得到,他和齐勒铭结怨的原因,楚天舒从银狐的口中大约也已知道了。虽然至亲莫如父子,但这种涉及“私隐”的情孽纠纷,做父亲的在儿子面前也是不免感到尴尬。

  他咳了一声,清清喉咙,移转话题,问汤怀远道:“汤兄,你已经替玉虚道长把过脉,他的伤怎么样?”

  汤怀远道:“我甚感奇怪!”

  楚劲松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奇怪什么?”

  汤怀远道:“穆家的毒针,厉害无比,玉虚道长功力虽然深厚,按说也是难以活命。但我看他脉象,他中的毒却并不如我想象之深。现在我已点了他的睡。待他好好睡过一觉,我请京师第一名医赛华陀叶大夫给他治病,相信他可无性命之忧。”

  楚劲松放下心上一块石头,说道:“这或者是因为天舒已给他服了一颗灵丹之故。”

  汤怀远诧道:“什么灵丹?”心想穆家的毒针厉害无比,怎能还有什么的解药。

  楚劲松道:“我也不知他从哪里得来的,他不但有解毒的药丸,还有能治内伤的药丸,这次若不是得到他带回来的两种灵丹,玉虚子固然早已身亡,我只怕也是见不到你了。”

  说到此处,楚劲松把目光移到儿子身上,说道:“舒儿,你老实告诉我,这两种珍贵无比的灵药,是谁给你的?他又因何肯送给你这份无价的礼物?”

  楚天舒说道:“实不相瞒,这两种药丸都是齐勒铭的父亲齐燕然送给我的…”

  楚劲松不觉为之愕然,脸上挂着苦笑,嘴巴却是说不出话。

  楚天舒道:“爹,我是怕你不肯服齐家的解药,所以刚才不敢对你说。”

  楚劲松叹道:“想不到我险死还生,原来都是拜齐家所赐的。齐勒铭几乎杀了我,但我这条性命却又是他们齐家的人救的,这笔恩仇织的糊涂账真是不知从何算起?”

  当下楚天舒将他在齐家作客,被金狐用毒针暗算的事情,说给父亲知道。当然说的只是简单的事实,并非全盘托出。

  “给玉虚道长服的那种药丸,据齐燕然说,名为琼花玉丸,虽不是对症解药,但也可以减轻穆家那种毒针的毒力。爹爹,你服下的那颗药丸名为大还丹,齐燕然命名为大还丹,那是有意和少林寺的小还丹争胜的。”楚天舒这样告诉父亲。少林寺的小还丹是最有名的医内伤的灵药,武林传说是有起死回生功效的。

  楚劲松道:“这话倒也不算夸大,我本来是说话的气力都没有的,现在好得多了。依我看来,齐家大还丹的功效的确不在少林寺的小还丹之下。”

  汤怀远恐他伤神,说道:“药石虽然有灵,但你还是以少说话多睡觉为宜。”

  楚劲松叹道:“我哪里睡得着觉,还是陪你们闲聊吧。”要知他有生以来从未受过这样大的打击,此时正是心事如,焉得抛开思虑?

  汤怀远笑道:“我自有妙法助你安眠,但请你容我放肆。”

  楚天舒正自不懂汤怀远说的“放肆”是什么意思,楚劲松已是猛然一省,想了起来,说道:“对啦,你看我有多糊涂,连你的独门点功夫都忘记了。好,那就请你点我的安睡吧。”

  原来点也分为两种,一种是武功上用来伤人的点,一种是医学上用来治病救人的点。汤怀远兼通两种点功夫,以点睡来助病人康复就是他的拿手本领之一。武功上一般的点,点的即使不是死和伤残,时间久了,对身体也是有不利的影响的;但他点人的安睡,则只是帮助病人得到充分的休息,时间多久,对病人也是有益无损。

  说罢,汤怀远便即点了他的睡。他点的这个睡和耳门的玉府相差不过毫厘,而玉府则是死之一。楚天舒想道,若不是他先作了说明,只怕我也会给他吓了一大跳。

  汤怀远笑道:“好了,令尊这一觉包保他可以睡到明天天亮。”

  徐锦瑶这才有机会问他:“汤总镖头,白驼山的妖人是怎么一回事?”

  汤怀远说道:“白驼山在中印界之处,据说唐朝的时候有个姓华的剑客,为避中原战,跑到那里隐居,后来就开创了白驼山一派。但近一百年来,白驼山的山主则是复姓宇文的一支人世代相传。论武功,白驼山原来的武功本不算派,但到宇文这一家族,不但练了派武功,行事也大违创派祖师的侠义之道了。近二十年变本加厉,故此中原的正大门派,就把他们视为妖人了。”

  楚天舒吃了一惊,说道:“白驼山的妖人做了些什么坏事,可否略举一二。”

  汤怀远道:“他们最大的罪恶乃是贩毒。”

  楚天舒问道:“贩的什么毒?”

  汤怀远道:“白驼山上有一种野生植物,名叫大麻,当作烟草食,据说能令人有飘飘仙的感觉,因此白驼山妖人把用大麻作原料制炼而成的一种药丸,叫做神仙丸。实际上是一种慢毒药。”

  楚天舒道:“如此说来,神仙丸大概是和鸦片差不多的毒品了?”

  汤怀远道:“它的毒害比鸦片更甚,据说能令人失本,服食过量,甚至会患了失心疯症而至死亡的。大麻在天竺被称为幻药,一个人若陷入幻的境界中,那就必将是身不由主,也容易被别人控制的了。”

  楚天虹伸了伸舌头,说道:“这可真是比鸦片更可怕了。”

  汤怀远继续说道:“白驼山妖人贩的就是这种美其名为神仙丸的毒品。二十年前,他们曾和中原的一些武林败类勾结,叫这些败类帮他们贩毒,据我所知,甚至有大名鼎鼎的武林人物,也因患上毒瘾以至给得身败名裂的。但事情已成过去,为存忠厚,是什么人,我不想说了。”

  楚天舒道:“既然二十年前,已经有人在中原贩卖神仙丸这种毒品,何以现在反而没有听说神仙丸的毒情形呢?或许是我孤陋寡闻,鸦片的瘾君子很多,我也见过。但神仙丸这种毒品,我却还是第一次听到。”

  汤怀远道:“这是因为白驼山妖人刚在中原开始贩毒之后不久,主持贩毒的头子,亦即白驼山上一代的山主宇文博就给天山派的剑客杨炎杀了。杨炎是和当时好几位成名的武林人物,一同去铲平了白驼山的制毒机关的。他们大破白驼山之后,要白驼山余下的一众弟子共立誓约,从此不许再制炼神仙丸!杨炎听说现在尚还活着,他是现任的天山派的掌门。”

  楚天舒皱眉道:“但白驼山妖人如今又在京师出现,他们当年所立的誓约恐怕是靠不住了。”

  汤怀远叹道:“我也正是有此顾虑。”

  徐锦瑶忽地说道:“你们说那位齐姑娘是好人,恐怕也靠不住了吧?”要知她的父亲是几乎给飞天神龙打死的,飞天神龙大闹徐家的那一天,齐漱玉是跟着他来到徐家又和他一起走的,徐锦瑶亦己知道他们是师兄妹了。故此徐锦瑶虽然对父亲不,但对齐漱玉也仍是难有好感。

  楚天虹说道:“姐姐因何会出此言?齐漱玉虽然是齐勒铭的女儿,但父女却并非同一路人。这次她的确帮了我们一家的大忙,我不是早已告诉了你吗?”

  徐锦瑶淡淡说道:“她和父亲或许不是一路,但和白驼山的妖人却是一路。”

  楚天虹是曾经听见汤怀远把宇文浩骂作“白驼山的妖人”的,但前面的事情她尚未知,正因她心有所疑,故此才向汤怀远请教“白驼山的妖人”是怎么回事。

  此时,她虽然已经知道了白驼山的妖人是怎么回事,但心中的疑团却是更加重了。

  “汤伯伯,你以前没有见过那小子吧?”楚天虹问道。

  “没有见过。”汤怀远答道。

  “那你怎么知道他是白驼山的妖人?”

  “寒冰掌与火焰刀是白驼山的独门武功,这小子两种功夫都会,恐怕他还不只是白驼山一个普通的弟子呢。而且他自己也承认了是白驼山的人了!”

  “那就奇怪了,齐姐姐怎么会跟一个白驼山的妖人联手?”

  汤怀远若有所思,没有回答。徐锦瑶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却听见那小子叫齐姑娘做玉妹,齐姑娘也没否认。大概他们是结拜的兄妹吧。”

  楚天舒大吃一惊,说道:“他们真的以兄妹相称?”

  徐锦瑶冷冷说道:“你不相信,你可以问问汤总镖头。”

  楚天虹说道:“纵然如此,我仍是不能相信齐姐姐和白驼山的妖人做了一路。啊呀,不好,说不定是齐姐姐给他骗了。”

  楚天舒连忙问道:“汤伯伯,你的看法怎样?”

  汤怀远沉片刻,说道:“我也觉得奇怪!”

  徐锦瑶道:“奇怪什么?”

  汤怀远道:“奇怪齐家的人,怎能和白驼山的妖人有来往!”

  徐锦瑶道:“听说齐燕然的武功虽然号称天下第一,行事却甚妖。臭味相投,齐燕然和白驼山的妖人有来往,那也并不稀奇。”

  楚天虹道:“对,或许齐姐姐就是因为她爷爷的关系,和这个小子结识的。”她对齐燕然可说毫无所知,但她的内心却是希望这个过错是由齐燕然造成,和齐漱玉本身无关。

  汤怀远沉声说道:“不可能!”

  徐锦瑶道:“为什么不可能?”

  汤怀远道:“杨炎与一众侠义道大破白驼山之后,齐燕然虽然没有参加,但他却是早在杨炎之前,就和白驼山主过手的。不过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寥寥无几,我是从他的弟子卫承纲口中得知的的,卫承纲是他唯一的外姓弟子,此人亦即是飞天神龙卫天元的父亲,逝世亦有多年了。

  “据卫承纲说,齐燕然和宇文博相约在藏边的青螺谷秘密比武,双方约定,倘若齐燕然输了,齐燕然就得把武功天下第一的头衔奉送给宇文博,若是宇文博输了,就不许在中原贩毒。”

  徐锦瑶道:“那么一定是齐燕然输了!”

  楚天虹驳她道:“何所见而云然?”

  徐锦瑶道:“汤总镖头刚才说的,不是一直等到杨炎杀了宇文博之后,白驼山的妖人才停止在中原贩毒吗?”

  楚天虹道:“我说不对,要是齐燕然输了,他怎能直到如今仍然保有武功天下第一的头衔?”

  汤怀远笑道:“你们不必争,你们都没有完全猜对。”

  楚天虹道:“是两败俱伤么?”

  汤怀远道:“也不是两败俱伤,胜是齐燕然胜了,但没有全胜。”

  楚天虹笑道:“那还是我猜得比较接近事实,但怎样叫做没有全胜呢?”

  汤怀远道:“结果他们斗了半天,齐燕然仅胜了一招。而且还是仗着他新得的一件名为藤蛇鞭的兵器方能获胜的。故此双方都退让一步,齐燕然家在河南,宇文博答应,不许白驼山的人踏入河南省一步,并包括不许他的羽在河南贩毒。齐燕然则不干涉他在河南省以外的活动。”

  徐锦瑶道:“卫承纲是齐燕然的徒弟,他的话靠得住吗?”

  汤怀远说道:“我想应该是真的。因为后来的事实证明,河南省的确是没有人贩卖神仙丸。”接着微笑说道:“江湖上的传言,是有许多不尽不实的。比如就拿齐燕然来说吧,不错,他的确是一个介乎正之间的人物,但他的行事却非全属妖。”徐锦瑶面上一红,不再言语,原来说齐燕然行事妖的人不是别个,正是她的父亲。

  楚天舒呆了半晌,说道:“原来齐漱玉手中的那条藤蛇鞭是有这么一个来历,但她却好像并不知道这个来历。”

  楚天虹道:“奇怪,齐燕然为什么不告诉他的孙女呢?”

  汤怀远道:“这倒没有什么奇怪,齐燕然是个非常骄傲的人,他的武功一向也是被人认为天下第一的,但那一次他和白驼山宇文博比武,却靠了藤蛇鞭才能胜得一招,他自是不愿和人提起了。据我所知,他正是那次从藏边回来后就闭门封刀的。”

  楚天虹道:“和自己的孙女儿说也怕失了面子吗?”

  汤怀远叹道:“他在儿子失踪之后,己是万念俱灰。我猜他之所以闭门封刀,与白驼山主之战未获全胜恐怕还只是次要的原因,更加重要的原因则是他的儿子误入歧途给他的打击太大了。或许也是因为他早已厌倦江湖,只盼能够与孙女相依为命,度过晚年,故而不愿和孙女多谈自己的过去吧。”

  徐锦瑶淡淡说道:“只可惜这位齐姑娘却是未能依顺她爷爷的心意,依然还是涉足江湖了。”

  楚天舒无心听他们的议论,只是在一旁呆呆的想。楚天虹见他如此神情,拉住他的手说道:“哥哥,你怎么啦?怎的好像傻了一般?”

  楚天舒道:“我是在想,在想…”

  楚天虹噗嗤一笑,说道:“我明白了,哥哥,你还是在想那位齐姑娘吧?”

  楚天舒正容说道:“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我是在想,如若汤伯伯所言,齐漱玉恐怕是还未知道白驼山妖人的来历的。她一定是上了那个小子的当了!”

  汤怀远道:“我的看法也是这样。”

  楚天舒手道:“那怎么办呢?那怎么办呢?我的命也是她救的,我总不能看着她坠入人家的陷阱呀!”

  汤怀远道:“你不必心急,我们镖局人多,我负责替你打听她的下落就是。白驼山那小子是乘马车来的,拉车的两匹白马是极为罕见的良驹,这就是一个可以侦查的线索。”

  楚天舒素知汤怀远耳目灵通,听他这么说,也只好倚靠他了。

  齐漱玉的确不知道白驼山的来历,对白驼山她所知道的只是宇文夫人告诉她的那些。但她心里也并非毫无怀疑的,她最大的一个疑团就是关于她的义母宇文夫人的。

  马车跑得飞快,已经走过了十里长街,到了什刹海(地名)的湖边。

  什刹海是京师著名的风景区,虽然不算郊区,却很幽静。此时旭初升,湖边的行人寥寥无几。

  他们松了口气,几乎同时开口。

  “玉妹,怎的你会跟汤怀远打起来,你不知道他是震远镖局的…”

  “宇文大哥,这次真是多亏你了,我想请问你一件事情…”

  两人争着说话,宇文浩先停下来。他作了一个礼让的姿势,笑道:“好,玉妹,你先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你说怎会知道我是女子?”齐漱玉问道。

  宇文浩哈哈一笑,说道:“其实我与娘亲早已知道你是女子了,只是不说穿,免你害羞罢了。”

  “干娘好吗?”齐漱玉红着脸又问道。

  宇文浩怔了一怔,答了个“好”字,接着笑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紧要事情问我呢,多谢你惦记家母。”

  齐漱玉脸上却是毫无笑容,继续问道:“昨晚你是和干娘在一起吗?”

  宇文浩道:“是呀,昨天我们搬到一个朋友家里,晚上和他的家人聊天,很迟才睡。”

  齐漱玉道:“迟到什么时候?”

  宇文浩道:“大概是三更过后,四更未到。”

  齐漱玉沉不语,宇文浩反过来问她道:“玉妹,你怎么啦,因何这样问我?”

  齐漱玉道:“没什么,昨晚我碰到一件奇怪事情,你先别问我是在什么地方!那时大约是三更时分,我一个人正想进入一家人家打探一件事情的时候,突然给一个人打中了我的麻,她用的只是一个小小的泥丸。”

  宇文浩道:“是什么人?”

  齐漱玉道:“我不知道。那人的背影很像、很像…大哥,你别误会,我不是说…”

  宇文浩先是作出惶惑的神情,接着装着恍然大悟的神气说道:“那个人很像我的娘亲,是吗?怪不得你…”齐漱玉面上一红,连忙说道:“我当然不会怀疑是干娘打我的道,但背影那样相似,我忍不住好奇,所以才说给你知道罢了。”其实假如没有宇文浩刚刚来救她“险”这件事情发生,她的心里的确还是有点思疑的。如今她却是不能不相信宇文浩的说话了。

  宇文浩笑道:“你莫多心,我当然知道你不会怀疑干娘。我说的怪不得,不是这个意思。”

  齐漱玉道:“哦,那是什么意思?”

  宇文浩道:“的确有一个人和我的母亲极相似,我也曾经误认过她是娘亲。”

  齐漱玉道:“哦。有这样相似的人吗?她是…”

  宇文浩道:“她是和我的母亲同时出生的。不过,她们虽然是孪生姐妹,却并不住在一起,自小就分开的。我也只见过她一次。对啦,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是什么情形下被她打着道的?”

  齐漱玉可不愿意把“家丑”外扬,她一面思量哪些是可以告诉宇文浩的,哪些是必须隐瞒的;一面说道:“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宇文浩道:“就是为了来找你呀!”

  齐漱玉道:“你怎知道要来这儿找我?”

  宇文浩道:“你不是说过你要找扬州大侠楚劲松的儿子楚天舒的吗?昨天有一位朋友告诉我们,楚劲松应震远镖局总镖头汤怀远之请,住在镖局后街他的一座别墅。

  “你两天没有回来,娘亲是放心不下。昨天我们碰上一位家父的朋友,他邀我们到他家里住。我怕你回到那间客店找不到我们,更怕你出了什么意外,因此娘亲叫我试一试来访寻楚劲松,希望能够在他那里打听到你的下落,想不到我一来就碰见你和汤怀远手,这是怎么回事?”

  齐漱玉已经编好一套故事,说道:“不错,昨晚我是要来找楚劲松的,也是想不到我还未到门前,他的仇家已是先我而来,那时他们已经在屋子里打起来了。就在此时,我被打着道。天亮时我的道刚刚解开,又碰上汤怀远来了,他不由分说,就要捉我,或许他误会我是楚劲松的仇家吧。”

  宇文浩道:“那位楚姑娘好像说你是她父兄的救命恩人?”

  齐漱玉道:“我哪有那样大本领可以救得扬州大侠,我猜那是因为天舒的妹妹知道我是她哥哥的朋友,故而这样说,好让汤怀远放过我们的。”

  两人都是编造谎言,不敢实说,同样,彼此虽然也都听得出对方的话里似有破绽,但为了掩饰自己,也都不敢盘问对方。

  尽管心中藏着疑团,她还是愿意见到宇文夫人的。因为她的感情正在受着巨大的冲击。像是一只在暴风雨底下已经飞无力的燕子,她是只能希望赶快回巢。甚至不管那个巢是否她的旧巢,只要能够聊避风雨就行。有人爱怜,那就更好。

  唉,这一晚之间,她所经历的变化,也实在是太多了。一切的变化都来得那么突然,完全是她意想不到的!

  她想不到她以为早已死了的父母原来都还活着,更想不到在父母的身上她发现了那许多丑恶。或许她的父母也有值得同情的地方(楚天舒曾劝告过她,劝她原谅父亲)。但由于她的感情受到前所未有的挫伤,她那脆弱的心灵目前还是不能接受她认为是“丑恶”的事实。

  小时候她多么渴望能够像别的孩子一样,父母双全。但如今她见到了双亲,却又不能和双亲同在一起。

  这种得而复失的感觉,是特别令人沮丧的。

  爷爷远在千里之外,丁大叔和王妈也都不在她的身边,谁能给她安慰呢?她想要寻找的师兄,又仍是一点线索都还没有。

  宇文夫人要认她做干女儿的时候。她是无可无不可的顺她意思认干娘的,但如今她对宇文夫人倒是不觉有点“亲人”的感觉了。

  马车继续前行,过了积水潭的那座桥了。

  “玉妹,到了!”宇文浩将她从沉思中“唤醒”过来。

  她瞿然一省,抬头四望,说道:“这个小岛的风景倒是幽美得很,你那位朋友就是住在这个岛上的么?”

  “不错,你瞧,那座大花园就是他家的!”

  “啊,这么大的园子,他想必非富即贵吧?”

  “那倒不是,他只是个破落户。园子里也没有什么花木,不过你若是爱静的话,倒还不错。”

  “啊,那太好了。我正想静养几天。”

  “不要我陪伴吗?”宇文浩带点嬉皮笑脸的神态和她说道。

  “不要,我只要干娘作陪。”马车已经停在门前了。宇文浩将她扶下马车,便即并肩而进。

  宇文夫人正在陪齐勒铭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在园子正中的一座小楼上。

  这座小楼正好是对着园门。

  齐勒铭听见车马之声,不觉抬头望向窗外。

  宇文夫人忽地格格一笑,说道:“妹夫,你最挂念的人是谁?”

  齐勒铭沉着脸没回答。

  宇文夫人微笑道:“你不喜欢我叫你做妹夫是不是?好,那我就暂且叫你做齐公子吧。唉,你最挂念的人大概不会是我那苦命的妹妹了,那么是那位早已抛弃了你的、如今是现任楚夫人的庄英男呢?还是你那位不肯认你做父亲的宝贝女儿呢?”

  齐勒铭强抑怒气,应声说道:“不要你管!”

  宇文夫人笑道:“我本来并不爱管闲事,可是眼前却有一个人找上门来,要我管她的闲事,你说是管好呢,或是不管好呢?”

  说至此处,宇文浩已经扶着齐漱玉踏入园门。

  宇文夫人这才蓦地提高声音说道:“你瞧是谁来了?”

  齐勒铭吓得跳了起来!

  宇文夫人将他按住,轻轻笑道:“安静一些,不是我不让你们父女相会,你应该知道你的女儿对你的感想如何,恐怕她还不愿意承认你是她的父亲吧?”

  这几句话像利箭一般刺伤他的心,齐勒铭颓然坐下。

  “你既然知道她不愿意见我,你把她抓来做什么?”齐勒铭双眼火红,瞪着她问。

  宇文夫人笑道:“你一开口就说错了,你看她像是被人强迫而来的么?”

  齐漱玉气力还未恢复,心灵的创伤更大,要不是宇文浩扶着她走,她的脚步都几乎踏不稳。

  齐勒铭惊疑不定,说道:“这小伙子是谁?”

  宇文夫人道:“是小儿宇文浩。你瞧他们亲热的样子,你总该相信不是我叫浩儿把她抓来的了!”

  齐勒铭道:“她怎样会认识你儿子的?”心里想说的却是:“你们怎样骗她上当的?”但因一来真相未明,二来自己是在人檐下,只好暂且忍气。但虽然他说话的口气较为缓和,脸上的神色仍是十分难看。

  宇文夫人道:“这你就暂且不要管吧,不过你应该相信我,我对你实是一片好心。”

  齐勒铭冷笑道:“你对我好心,我只求你放过我的女儿那就好了。”

  宇文夫人摇了摇头,说道:“真是狗咬吕宾,不识好人心。我设法把令媛请来,还不是因为你挂念她的原故。”

  “你要得回女儿,恐怕还得靠我帮忙。”宇文夫人皮笑不笑的打了个哈哈,对齐勒铭继续说道:“别的本事我没有,但你这位宝贝女儿对我的话倒是很能听得进去,这个忙我是有把握帮你的。你别心焦,等待一些时,待她气平之后,我再慢慢劝她。那时你们就可以重为父女了。”

  齐勒铭再也忍耐不住,哼了一声,说道:“我不要你帮这个忙。听着,你若不想我和你决裂的话,你就得马上把我的女儿放回去!”

  宇文夫人笑道:“只怕我请她回去,她也不肯回去呢。你仔细礁瞧,他们是多么亲热。我的儿子也不至于辱没你的女儿吧?”

  齐勒铭冷冷说道:“说清楚点,你们到底想要怎样摆布我的女儿?”

  宇文夫人道:“别说得这样难听好不好,你瞧他们不是很登对么?咱们亲上加亲,那就越发妙了!”

  齐勒铭沉声道:“你也别以为我己在你的掌握之中,就必须听你摆布?你信不信我有把握与你同归于尽?我若用天魔解体大法,豁出这条性命不要,你的酥骨散就会失了作用!”

  宇文夫人吃了一惊,心里想道:“此人武功深不可测,倒是不能将他得太紧了。”当下笑道:“有话好好的说,干吗发这样大脾气?”

  齐勒铭道:“你不放我的女儿?我再明白的告诉你,我宁愿自己死了,也决不能让她做你的媳妇!”

  宇文夫人道:“唉,你一定要打鸳鸯,那我只好劝小儿暂且和令媛疏远了。”

  齐勒铭道:“不是暂且,是永远!我愿意跟你们回白驼山,从今之后,不许你的儿子见到我的女儿!”

  宇文夫人苦笑道:“可不能之过急啊,你瞧他们这样要好,怎能马上就要他们分开?再说,我还不想回山呢。这样吧,我把令媛留在我的身边,减少他们亲近的机会,这样你可以比较放心吧?”

  齐勒铭道:“我就是不放心她在你的身边,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你要设法使她离开你,早回家去跟她爷爷。”

  宇文夫人道:“你开天讨价,也该让我就地还钱吧?你既然看不起我们母子,亲事我是不敢高攀了,那就当作一宗易来说吧!易若谈不拢,嘿、嘿…”齐勒铭道:“谈不拢又怎么样?”

  宇文夫人道:“若谈不拢,我唯有撒手不管,听其自然!”

  齐勒铭道:“好,你划出道儿来吧!”

  宇文夫人道:“我可以设法劝你的女儿回家,但你得用一个人来和我换。”

  齐勒铭道:“什么人?”

  宇文夫人道:“听说你以前有一位姓卫的师兄,令尊对他的宠信超过对你,你曾因此妒忌这位师兄。”

  齐勒铭道:“这位卫师兄早已死了。”

  宇文夫人道:“我知道。但他的儿子如今正是江湖上最出风头的人物,绰号飞天神龙的卫天元就是他了。”

  齐勒铭怔了一怔,说道:“你要我用这个师侄来换女儿?”

  宇文夫人道:“不错,飞天神龙已经来到京师,我要你捕捉这条孽龙。”

  齐勒铭道:“你和他有何仇怨?”

  宇文夫人说道:“这你就不必管了。总之你要把卫天元抓来给我,我才能让你的女儿回家。”

  齐勒铭道:“你知道他在哪里?”

  宇文夫人道:“你答应了我的条件,我再告诉你。”

  齐勒铭道:“他的父亲在生之时虽然与我不和,那也是蒜皮的小事。再说他好歹也是我的师侄,毫无理由的以大欺小,说不过去吧?”

  宇文夫人道:“随你的便。你若认为师侄比女儿更亲,那也只好由你。”

  齐勒铭心里想道:“卫天元是玉儿喜欢的人,我这次跑来京师,本来是想暗中助他一臂之力的,怎能反而害他?”

  宇文夫人继续说道:“你应该知道,你的女儿本来可以成为我的媳妇,我失了一个好媳妇,只要得回一个臭小子来作佣人,算来已是我大大吃亏了。你若还不答应,那咱们就只好做亲家了。”

  齐勒铭暗自思量:“我曾听见玉儿在梦中也叫师兄,她怎的又会喜欢宇文浩这小子?”但眼见他们“亲热”的情形却又不能不信几分。

  宇文夫人道:“说老实话,我还舍不得她呢。你知不知道,我是她的干娘!”

  齐勒铭跳起来道:“什么,你是她的干娘?”

  宇文夫人道:“你不相信的话,待会儿你可以竖起耳朵来听。我就要下去接我的干女儿了。”

  齐勒铭道:“你不是要我马上答应你的换条件吧?”弦外之音,已是有了可以商量的余地了。

  宇文夫人的眼角眉梢都出了笑意,说道:“好,你好好考虑吧,我怎会迫你?你喜欢什么时候答复我就什么时候答复我,十天也好,半月也可,甚至等你十年八年都行!反正我是铁价不二,做买卖也必须双方同意,这宗买卖才能做得成的。

  “你要静静考虑,我不打扰你啦。你要考虑,我也要出去接我的干女儿了。”

  她脸都是笑意,回过身袅袅娜娜就走出去了。齐勒铭留在房中却是心如麻,哪里能够平静下来?

  宇文夫人的意思已经说得十分明白了,期限不论,但却必须一边人,一边才能放人。宇文夫人有他的女儿作为人质,等十年八年又有何妨?

  但宇文夫人可以等十年八年,他却怎能放心把女儿留在她的身边?多一天他就多一分担心!

  齐漱玉见到了宇文夫人,果然就好像看见亲人似的,扑入她的怀中,叫她干娘。

  宇文夫人抚摸她的秀发,柔声说道:“乖女儿,你受了苦了。不要害怕,你可以把这里当作你的家,你回到我的身边,我必定保护你,决不许任何人欺负你。”

  齐漱玉叫道:“干娘,你为何对我这样好?我、我、我…”她不知应该怎样告诉干娘才好。

  宇文夫人道:“玉儿,你什么也不用说了。你的房间我已经布置好了,现在你最需要的是休息。”

  齐漱玉深深感激她的体贴,不知不觉靠着她肩头,当真就像一个小女孩倚靠慈母一样。

  齐勒铭在楼上倚窗偷看,看到这样的情景,一颗心却是如坠铅块,往下沉,往下沉。

  “怎的她能够把玉儿哄得如此贴贴服服,难道玉儿真的是爱上了她那宝贝儿子?”

  他本来是要来帮助飞天神龙的,那是因为他知道飞天神龙是女儿的意中人,为了女儿,他才爱屋及乌的。

  但如果不是呢,他的做法当然可以改变了。

  “唉,我倒是宁愿玉儿嫁给卫天元的,但谁叫他不会讨取玉儿的心,却叫玉儿给别人骗了。这只能怪卫天元这小子运气不好,我是决不能容许玉儿嫁给白驼山这小妖人的,没办法!只好把卫天元抓来换回玉儿了。”

  心如麻,不知不觉触摸到贴身收藏的一件物事,好像触电一般,他的心头陡然一震,心中苦笑,把那件物事取了出来。

  是什么呢,是他童年时代的一本描红帖子。这本帖子是他爹爹送给楚天舒作护身符的,这护身符已经发挥了它的作用,救过楚天舒的性命了,昨天他之所以不杀楚天舒。就是因为在楚天舒的身上发现这本描红帖子之故,如今已是由他收回来了。

  这本帖子凝结着父亲对他的爱,是父亲把着他的手教他“描红”的。一个个的红字都好像是父亲的心血。

  昨天他曾对着这本描红帖子在心里发誓,不能再伤老父的心的。今天就忘了么?

  卫天元是他的父亲一手调教出的,他也知道他的父亲是把卫天元当成孙儿一样疼爱的。

  “在爹爹的心目之中,楚天舒的地位当然不能和卫天元相比,连楚天舒爹爹都不许我伤害他,要是我伤害了卫天元。爹爹他、他会怎样?”齐勒铭不敢想下去了。

  宇文夫人虽然没有告诉他,她要卫天元有什么作用,但他也可以猜想得到,决不会有什么“好事”多半是要拿卫天元当作礼物,送给徐中岳或穆志遥。

  “唉,我伤爹爹的心伤得还不够吗?我怎能在爹爹的垂暮之年还让他受到这样重大的打击,把他视同孙儿的卫天元的性命到别人手上?”

  但他若不把卫天元拿来交给宇文夫人,他就救不了自己的女儿。

  他爱父亲,也爱女儿。他不能伤老父的心,更不能让女儿落在坏人之手。

  怎么办,怎么办呢?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知道的只是,他的女儿已经被宇文夫人骗来,女儿落在她的手中,他是不能不听她的摆布了。正是:

  误坠谋难自拔,将师侄换亲儿。

  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上一章   剑网尘丝   下一章 ( → )
剑网尘丝小说网是最值得收藏的小说阅读网,免费提供高质量剑网尘丝最新章节,收录当前最火热的网络小说,是剑网尘丝爱好者必备的小说阅读网。梁羽生所撰剑网尘丝的最新章节免费在线阅读,剑网尘丝为虚构作品,请理性阅读勿模仿故事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