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天阑小说网免费提供高质量凤倾天阑最新章节
优酷小说网
优酷小说网 经典名著 言情小说 伦理小说 历史小说 穿越小说 官场小说 短篇文学 玄幻小说 仙侠小说 推理小说 架空小说 校园小说
小说排行榜 都市小说 武侠小说 竞技小说 科幻小说 耽美小说 乡村小说 同人小说 灵异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重生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年少轻狂 风蓅岁月 逆天邪传 鹰刀传说 师娘的庥 滟香蒾醉 滟修之旅 平凡女人 流氓万岁 综合其它 热门小说 总裁小说
优酷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凤倾天阑  作者:天下归元 书号:47020  时间:2018/11/5  字数:11962 
上一章   第七十二章 心事如舟    下一章 ( → )
“太史姑娘,努力!”

  喊声如,一声声汇聚成巨大的音波,冲击得城下人眉头直跳,那持矛男子眼色阴沉,冷冷道:“哪里冒出来这么个女人?坏我大事?”

  身边人不敢接话,那持矛男子仰起头,冷然注视城上太史阑,下巴上微微有胡茬青青,线条硬朗。

  “不过没什么。”他森然道“马上她就要死了。”

  城头上太史阑听着呼喊,尝试着挪了挪,肩膀剧痛,这一动身子反而向下一倾,哗啦啦踩落一地碎石。

  “小心!”

  “快!快!”众人急得握拳,恨不得自己冲上去将太史阑扛下来,可又自知没有这本事,只好转而催促那边已经爬近的苏亚。

  “看你跑得快还是我矛快!”底下披甲持矛男子冷喝,单手抬起,手上短矛刺得光四散。

  太史阑忽然身子斜斜往旁边一窜,看那样子是要打算冒险一步窜过去和苏亚汇合。

  “啊!”城头士兵们发出齐齐的惊呼。那么远,过得去吗?

  城下持矛男子也一怔,下意识手一偏,原本算好的方位略改。

  “咻。”短矛破空,刺风穿云,一闪之间便到了城头!

  太史阑忽然又把探出的身子往回一收!

  “啪。”矛尖抵达,戳入墙体,碎屑飞溅,离太史阑部,三寸距离!

  “好!”城头上捏一把汗的南齐军民失控叫,兴奋得险些窜起。

  城下持矛将领脸色铁青——该死的女人!该死的假动作!

  “再下一次,你没这好运气!”他手一摊“矛来!”

  身边的随从再次递上矛,这回是三

  众人屏息——把一短矛掷上近三丈的箭楼顶端已经是奇迹,难道他还要一次来三

  “这次看你往哪里窜!”

  “呼!”三矛齐出,雪亮的矛尖在夜中似碎鳞闪了闪,便到半空。

  “箭!箭!”城头上有人在大喊,试图以箭拦截那矛。然而太史阑那个死角位置,所有箭未及抵达便偏偏斜斜擦着城墙落地。

  三支矛半空中忽然一分,竟成品字形,直太史阑头、背、

  这次出矛者,竟然在矛之前就经过了精准的计算,已经堵死了太史阑所有的退路。

  太史阑没有再做假动作。

  也没有试图惊慌爬行,苏亚已经出现,隔着拐角墙正努力来够她的手,可她知道来不及了。

  她盯着头顶的弩。

  弩倾斜出一半,卡在平台边沿,因为墙体被撞,支撑力薄弱,渐渐便显得有些撑不住弩,弩倾斜角度越来越低,最前头那张大弓,已经快要靠到她的指尖。

  如果此时能够拉下弩,落下的弩会越过她的头顶,顺便撞落那三支矛。运气再好点,也许还可以砸死一两个西番兵。

  太史阑忽然拔出短刀,狠狠刺在她看好的一块支点墙砖里!

  “嘎。”一声轻响,弩瞬间往下一斜。

  太史阑的脸色却突然变了。

  弩上固定的大弓,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开始松,被这一震,竟然滑出体,沉重的弓尖,正对着她的心口!

  在弩落在砸飞身后短矛之前,她会先被大弓撞死!

  倒滑的弓在眼帘里飞速变大,下一秒接触到她的骨,便是一场骨断筋折的死亡。

  她却没觉得害怕。

  死就死罢,下辈子或许会更好。

  她曾想过很多次,面临死亡自己会是怎样的,会不会也会惊叫畏惧,涕泪横,和所有寻常人一样。

  她其实偶尔也想做个平常女子,会痛哭会大笑,会撒娇会发疯,可是从三岁那一年,她空了一半的心,不得不用钢铁补,再然后,钢铁和血长在一起,也再分不清哪里是真。

  此刻当真死亡降临,她失望地发现,原来自己还是那样。

  太史阑心底叹了口气。

  底下似乎有烈的喧哗,还似乎有种熟悉的气息在迅速接近,她难得有点恍惚,眯起了眼睛。

  飞滑的长弓,弩的阴影,沉黑的夜空,蓝色的云。

  蓝色的…云。

  那是一个人的衣袂,带着一路拼杀而来的铁血和硝烟气息,却依旧云一般柔软,云一般飘逸,云一般从她脸颊上方拂过,落一阵淡香如雨。

  那云飞过,并没有在她身侧停留,向更高处飞去。

  随即头顶弩重重一响,似乎被谁狠狠踏了一脚,终于全部滑落,轰然一声撞下箭楼。

  一只手自弩的阴影下探出,一抄,便挽住了滑落的长弓。

  弓尖在离太史阑口寸许的地方停住。

  那人弃弓,再一抄,抄住了太史阑的手。

  太史阑仰起头。

  头顶上,还是当初街角初遇,在白色丁香和紫藤花的盛放中,那般清美的颜容。

  他倒挂在箭楼边沿,伸手紧紧拉着她的手腕,对她出温润而清朗的笑容。

  太史阑的眼神,顺着他微瘦而精致,琢玉般的手腕向上,落在彼此紧紧握的手掌,再向上,停留在他青光暖水横波的眼眸中。

  那里是沧海,浩瀚平静,一轮光映碧水滟滟万里,每一道波纹,都倒映两人相携垂挂的影子。

  太史阑慢慢弯起角,笑了笑。

  ==

  底下声雷动,众人都仰头望着高高箭楼上携手相搀的男女,按住心口舒了一口气,苏亚靠在离太史阑很近的墙边,浑身发软,将脸靠在冰冷的城墙上。

  李扶舟手上一用力,将太史阑拉了上来,太史阑踏上平台时,半边肩膀因为受伤,略略向他怀里一倾,李扶舟伸手来接,双手温柔地搀住了她,只是身子还是无意识地让出了点距离。

  太史阑眼神一垂,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但她很快站直,离了他的身体。

  苏亚急急爬过来,伸出手在阶梯下接太史阑,太史阑对李扶舟点点头,轻声道:“上头危险,先下去。”接住苏亚的手,顺势又离了李扶舟的搀扶。

  李扶舟有一瞬间没有动,垂着头,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端详自己的手,随即他笑了笑,又恢复了那种和风静的姿态,跟着太史阑下了箭楼。

  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在踏及城墙那一刻便不再存在,太史阑平静,笔直,眼神明锐,李扶舟微笑,温和,对谁都彬彬有礼。

  此时西番军攻击太史阑失利,又恢复了对城墙的猛攻,南齐这边因为太史阑的惊险渡劫胜利归来,士气振奋,双方又是一轮城头争夺战,只是此刻,西番军似乎还有后顾之忧,攻势不如先前猛烈。

  太史阑在城头看了一会,先是发现龙朝忽然不见了,便命人去找,回来的人说龙朝下去帮忙巡城,太史阑也没在意,又想起先前在箭楼高处看见的西番军后方动,若有所悟对李扶舟道:“是你带人穿过敌阵的?江湖人士?”

  “他们为我打掩护。”李扶舟笑容似有歉意“毕竟是江湖人士,一般不介入国家争端,他们能做的,就是牵制西番士兵,好让我顺利过来。你不知道,整个北严城外三十里,都被西番兵封锁了。”

  太史阑转头看他,此时就着晨曦微光,才看见他其实一身狼狈,素来整洁的蓝衣,此刻染血点和泥土,衣襟撕掉半块,连鬓角都似乎被削去了一点,可以想见刚才他单匹马横穿西番军队而过,经历的是怎样一场烈的拼杀。

  四面士兵们都投以仰慕的目光——单匹马闯万军,虽千万人吾往矣,世间一等英雄,不过如此!

  “看不出来李先生文质彬彬。”王千总笑道“竟有此等无上武力与勇气,尤其后者,当此危难之时,越发难得——太史姑娘好福气。”

  李扶舟垂眼,微笑。

  太史阑微微沉默,半晌道:“或许。”

  李扶舟似乎微微震了震。其余人还在思索,素来简练的太史阑,这次又用最少的字数表达了什么深意?太史阑已经转开话题“去戍房整理一下吧。”

  她当先走开,李扶舟随后跟上,走上两步,一回头,发现沈梅花苏亚花寻等人都在原地抿嘴笑,没一个跟上的。

  见他回头,沈梅花嗤嗤笑,苏亚转开眼,花寻大力挥手“快去!快去!”

  李扶舟似乎微微有些尴尬,那般从容平静的翩翩人儿,脸颊可疑地微红了红,随即他无声一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走进戍房。

  太史阑至始至终没有回头。

  花寻看着两人进了戍房,抱眯眼笑道:“一个勇闯千军英雄救美,一个面冷心热暗生波澜…哎,春天过去了,桃花却要开了。”

  “好白菜都被猪拱了…”沈梅花嘀咕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她怕被群殴,并且自己内心里也不得不承认,拱掉好白菜的不是猪。

  苏亚却沉默着,眼神微微有些忧悒。

  ==

  戍房里没有人,有人也知趣地避了出去,太史阑依旧还是浑然不觉的样子,在凳子上坐下,道:“多谢你救了我。”

  李扶舟靠在门边对她微笑“我以为你不会谢。”

  他笑得平和,神情却有微微怅然。

  太史阑明白他的意思——足够亲近,便无需再谢。谢,终究生分了一层。

  她沉默着,不习惯解释,也不想解释。但心底忽然有隐隐的火气蹿上来。

  生分…如果说一定有这东西,那也不是从她开始的。

  她纵有微妙心情,抵不住他广阔笑容。那样的笑容里什么都有,但又什么都没有,那样的笑容谁都在,也因此,谁都不在。

  也包括她。

  哪怕他为她下武林檄,哪怕他为她召集江湖同道,哪怕他为她冒险闯敌阵,哪怕他为她冒死扑箭楼。

  他做这些,让人一霎感动,以为光一瞬间到眼底,再抬头海阔天空。

  然而当她真正试图走近,却发现朗清风,依旧远在天外,温暖而博大地拂过来,是实实在在的暖,却不可掬握。

  或许他就是这样好,这样好,好到让人错觉,以为看见新世界,其实他还是在他的世界里——那个看似透明迥彻,其实云遮雾罩的天涯。

  她终究做不来缩地成寸,一步闯进他的天涯。

  对面的这个人,温和诚挚,可是她知道,他和她一般的倔强坚执,若要破,也不会被破,只能自己振剑而出,裂轰然天地。

  她默默坐着,线紧抿,从李扶舟的角度看过去,只看见她颊侧的青苔和灰,沾在肌肤细腻的脸颊上,不觉得污浊,反倒多了一种难得的楚楚韵致。

  李扶舟不由自主地走过去,伸指轻轻拭去了那点污脏,他指尖动作轻软,太史阑没有动。

  李扶舟的手再度落下去的时候,按在了她的肩上。

  “你的肩膀被砸出瘀伤,金创药没有用。”他道“我给你舒筋活血,稍后再用药油,会好得快些。”不待太史阑拒绝或答应,他指尖已经缓缓了下去。

  太史阑没说话,闭上眼睛。

  空气沉静了下来,仅闻两人呼吸,都是那种自控力极强的浅浅呼吸,一开始还有意避让,你进我出,渐渐便浑然一体,跨越各自的领域,在另一人的气息里遨游,像两朵各自静默而心思浮沉的花,在城头上硝烟铁血的气息里,在城上下争夺白刃的喊杀里,香气融合。

  仿佛是因为闭着眼睛,阻断了最为灵敏的感知器官,太史阑对于其他的感知反而更加灵敏,感觉到他的呼吸就在她头顶,吹动她微发丝,微微的,连带心里也似在微微起伏;感觉到他指尖的热力,一股暖涌入伤处,浩大而温柔,所经之处,血脉也似学会从容动;虽然看不见,她脑海里却映出四面的透明经纬,勾勒出他微低的身子,线条优美的下颌,修长的手指,指下的青黑一寸寸褪去,从肩背瘀伤处向前,一路向前…

  她忽然一震。

  李扶舟的手,也停住了。

  指尖微微挑起,一个想避让,又觉得太落了行迹,因此有点尴尬的姿势。

  许是两人都别有心事,许是李扶舟在走神,许是这一刻厮杀背景里的温情和疏离太让人沉,李扶舟按到前肩,竟然过了界,直到此刻,感觉到指下微微突起,才霍然惊觉。

  两人都一僵,但两人都是控制情绪极强的人,李扶舟那尴尬的一停之后,手指再度落下,已经落回了太史阑后肩。

  可是他终究有些失措,缩手时,劲装袖口上的扣子扯着了太史阑的头发,李扶舟去解,太史阑正好也抬手去解。

  两人的手碰在一起,她的指尖,触着他的掌心。

  又是一顿。

  随即李扶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忽然便握住了那只手。

  太史阑一怔,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李扶舟怔怔看着掌心里的手,她的手不算特别纤细的那种,却也不似久练武功的女子一般骨节大,修长而莹润,并拢的指节之间没有隙,指甲自然不会有蔻丹,也不是那种珍珠贝一般的淡淡粉,而是一种质感坚实的白,像经雪的玉,也似她这个人给人的感觉。

  手不算很干净,任谁在城墙上爬了半天都不能保持洁净,掌缘还有一些擦伤,泛着血点,他忍不住有点怜惜地握紧。

  这一刻的心情,像隔着一层丝绒,握住了倾慕向往的珍瓷,却不知道那到底能不能属于自己。

  太史阑依旧没有动,却忽然道:“李扶舟。”

  “叫我…扶舟。”

  太史阑沉默,好一会儿她再度开口“李扶舟,人要有多勇敢,才肯将往事忘记?”

  李扶舟的手颤了颤,他忽然低下头,看了看太史阑,晨曦的光影似一副展开的扇面,太史阑安静坚定的侧影,就是扇面上最具有泱泱之风的仕女像。

  李扶舟终究没有再坚持他要求的称呼,良久,柔声道:“总有人会有那样的勇敢。”

  “不是现在?”

  沉默是他的回答。

  太史阑却似乎已经不需要回答,她安静地转过脸去。

  头渐渐升起来,最早落在这东侧的城头苍黑色的戍房里,一片灿然金光驱逐了晨曦的淡影,落在她眉梢眼角,这一刻安静的仕女像,化作苍穹下烈烈风的女将。

  这是真正的她。

  她永不接受不能确定,一份感情的迈出,需要楚河汉界的分明起跑线。

  李扶舟怔怔看着她的背影,似乎半天没回神,半晌却长吁了一口气。

  两人不再说话,维持着她坐着半侧身,抬着手,他在她身后,握住她的手,搁在自己心口的姿势。

  好像很久很久以后。

  又或者只是一霎。

  太史阑慢慢回了手。

  李扶舟手掌微微一缩,一瞬间似想挽留,却又僵硬地停住不动。

  门口忽然人影一闪,一人急急奔进来,道:“太史姑娘你没事吧?小祖宗不知道怎么的听说你遇险,非闹着我带他来看看…嗯?你们?”

  门口站着赵十三,赵十三怀里抱着景泰蓝,赵十三愣愣看着手还未及松开的两人,张着嘴,景泰蓝也愣愣看着两人,张着嘴,一颗挂着口水的五香蚕豆,啪嗒一下掉在赵十三手背上。

  “你们…”赵十三说。

  “你们…”景泰蓝小脸转白,再转红,再转白,愤怒地尖声叫“摸!”

  赵十三皱眉——好像这台词该是咱家国公的吧?

  太史阑收回手,站起身,舒展了下筋骨,点点头,道:“果然好多了,多谢。”一边向外走,经过赵十三身边时,顺手掏出手帕把景泰蓝的嘴角擦了擦,手帕随手掖在赵十三的衣襟里,道:“既然来了,别干站着,城头帮忙去。”

  赵十三下意识转身,走出好远才想起来,貌似他刚才捉了?然后他愤怒了,然后他打算…然后呢?

  然后什么都没有了。

  这女人…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心虚吗…

  ==

  赵十三抱着景泰蓝上了城墙,怀里的小子全副武装,没有小型盔甲便裹着大人的半身甲,怀里抱了个铁锅盖,头上还顶个小锅。沈梅花直翻白眼——有必要这样么!

  造型很滑稽,却没有人笑,血战车,铁城墙,生命的绞杀正烈,没有人有心思多看一眼其他。

  景泰蓝本来正哀怨他麻麻把他给抛下了,此刻得以上城,十分快,一看见太史阑过来,笑呵呵伸手要抱,手刚伸出一半,忽然看见对面一个汉子爬上城头来,是横的狰狞的脸,扯一抹血迹斑斑的怪异的笑,在城头上火把的微光里,瘆人的一亮。

  景泰蓝惊得一颤,惊呼还没出口,就看见一个士兵扑了过去,手中钉耙当头一劈,咔嚓一声劈进那人脊骨,顺势一拖,犁出森白的骨头和鲜红的血

  景泰蓝张着嘴,小脸瞬间惨白,好半晌后,上下齿关失控地碰在一起,也是“咔嚓”一声。

  他手始终还僵僵地伸着,不知道再递出去也不知道收回,忽然身子一震,落入了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

  景泰蓝立即将大脑袋扎进那个怀抱里,带点拒绝和埋怨地,狠狠蹭着。

  “先前给你看的,叫世。世人命不如狗。”太史阑的声音响在他头顶,还是那么平静,不知怎的,却令人感觉多了一丝少见的怜惜。

  她轻轻抚摸小子光滑柔软的头发,轻轻道:“现在你看见的,是真正的战争,战争里人命是数字。”

  景泰蓝不抬头,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他嗅见她软甲上新鲜的血气,仰起脸,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点询问的看她。

  “帝王之业,开疆拓土。”太史阑拍拍他,示意他安心,又道“但凡有为君主,安定国力之后,想着的便是剑指天下,扩张国土,留予王朝万代,以成万世之基。所以有穷兵黩武,有战火连绵,有这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有这父母亲人从此死别。”

  她指指城下,又指指城上,景泰蓝停止了颤抖,扭头默默看着。

  “你是不是很害怕失去我?”

  景泰蓝立即狂点头。

  “那些老人和孩子,也会很害怕失去他们的儿子和父亲。”太史阑低声道“将心比心,你要记住。”

  “嗯。”景泰蓝着鼻子“不要打仗。”

  “不。”太史阑冷冷道“侵入家门的,无故挑衅的,横蛮霸道的,欺我百姓的,抢我国土的,要打,要狠狠地打,打到它心惊胆战,打到它望风而逃,打到它再不敢骄纵狂妄,欺我父老。记住,一个外政上懦弱无为的国家,一样庇护不了子民,一个庇护不了子民的国家,迟早沦陷在外族的铁蹄下。”

  景泰蓝似懂非懂地听着,忽然道:“就像李先生抢麻麻,我也可以打,一个不能保护麻麻的孩子,迟早会没有麻麻。”

  “你打得过尽管打。”太史阑道“一个不能将所有敌手都击退的男人,他不配去抢女人。”

  赵十三看着太史阑淡定认真的神情,双臂抱,在城头冷风里萧瑟地颤了颤——主子,您要不要把家传秘笈再往深里练一练?

  李扶舟正好走过来,倚着城墙听两人对话,笑了笑。

  没想到太史阑是这样的。

  谁都看出她擅长战争,是战争之中光芒最为熠熠的宝藏,天下越,她越有机会展示属于她的坚刚特质,颖而出。但谁也没想到,那般强硬冷静的她,竟然不是战争狂人。

  她锋利,是因为遇强愈强,如蚌,张开坚硬的外壳,抵御一切窥探的海,内心深处,却柔软地托着圆润的珠。

  “回去吧。”太史阑拍拍景泰蓝的大脑袋“好好练功,将来揍人。”

  赵十三带着景泰蓝下了城头,光猛烈地自头顶一窜,窜过箭楼,天亮了。

  城下的喧嚣渐弱,太史阑回身,看见西番兵开始退兵,第一波的攻城战,结束了。

  几乎在西番兵退下城头的那一刻,所有新兵都瘫软在地,很多人麻木地发一阵呆,一转眼看见身侧血迹斑斑,肩膀后头的蹀垛上还堆着敌人死不瞑目的尸体,忽然便开始呕吐,痛哭。

  也有大笑的,神经质一般又蹦又跳,狂呼胜利,却在被同伴一拍肩膀后,回转身泪面。

  此刻疯狂的城头,没有人去阻止,太史阑和李扶舟并肩默默地看着。

  战争就是这么残酷。以血和死亡铸就钢铁心

  这只是第一次,一场必经的发。等到第二波,第三波…一场一场的攻城战后,这些未见血腥的百姓青年,会眼睛都不眨地,将武器捅入敌人的心窝。

  “他们会成为百炼兵。”李扶舟注意着四周新兵的表现,很精准地指出了其中的精英。

  太史阑却道:“战争给人的,永远只有创伤。”

  李扶舟转眼看她,笑了笑。

  “又有话在心里不肯说是么?”太史阑道“你想说——太史阑看起来并不像那么悲天悯人的人。”

  李扶舟默然,半晌轻轻道:“你在我心中…很好。”

  太史阑好像没听见这句话,接着又道:“正好我也有话想说——你看起来也不像一个真正温暖的人。”

  李扶舟的手搭在城头冰冷的灰砖上,洁白的手,和深黑的砖鲜明对比,看起来温润,却也是温润的冷,光无声地,从指尖滑过。

  “你看太阳。”他道“晒久了终究会暖和的。”

  “没有永恒的头,却有从不迟到的黑夜。”太史阑望着那,眯起眼睛。

  两人不再说话,静静看西番兵退去,那先前持矛险些要了太史阑性命的将领,在大旗下凌厉地看了她一眼,转身退入后阵。

  李扶舟在城头放了一管烟火,通知城外配合作战的江湖人士撤离。

  “我们现在只能等临近的上府兵出兵,或者天纪军来救。周围府县军力不足仅能自保,指望他们怕是不能。”李扶舟道“最快三天,我们才能等到援军。城里粮食够吗?”

  “饿两天不会死人。”

  两人眼神并没有轻松,谁都知道城内存粮不足不是当前最大危机,援军只要几内能到都饿不死人,但城内士气、军力以及内城城墙的弱势才是北严最大的软肋,三千不足的下府兵,分散在四个城门,本身军备松弛,军纪不严,战力低下,昨晚竟然完全是靠新兵被,才能一气撑下来的。

  “我但望他们能快点适应,撑过去。”李扶舟手扶城头,眼神淡淡忧虑“西番穿山突袭,没带干粮,必然要以战养战,所以接下来的攻城战只会越来越凶狠。”

  太史阑不说话,注视着那些青涩的少年,他们止住了哭,开始慢慢推下城上的死尸。

  火虎带着人,送干粮上来,一个大筐子装着面饼,一个大筐子装着咸菜汤,咸菜是从农户家中搜集来的,城内挤进了太多人,油盐瞬间告缺,但士兵没有盐就没体力,所以太史阑下令,对百姓控制盐米油,尽量保证士兵的供应。

  太史阑起身,要去排队,李扶舟一把拉住了她。

  “这事儿该男人做。”

  太史阑挑挑眉,不觉得自己有必要被照顾,却没拒绝。

  李扶舟排在队伍后面,士兵们看他和太史阑一起,自觉地要让他先拿,李扶舟微笑拒绝,过了一会儿拿了两份面饼和汤来,太史阑原以为他得跑两趟,结果李扶舟把饼放掌心,碗放在饼上,一手托一个,稳稳地走过来,一边沈梅花寻都在吃吃地笑,太史阑看他那难得滑稽的造型,也忍不住勾勾角。

  她决定,哪怕那碗底不太干净,面饼因此或许有点脏,她也一定吃下去。

  谁知他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把碗和面饼递过来,手掌上发出簌簌的声音,太史阑这才看见,碗下和饼下都垫了干净的油纸,隔开了碗底和面饼,面饼和手掌的距离。

  袅袅热气里他微笑着,咸菜汤在那样的笑容里,闻起来香气扑鼻。

  沈梅花花寻坐得远远的,一边啃面饼一边挤眉眼吃吃笑,如果不是对太史阑心存敬畏,只怕玩笑早开得天飞。

  太史阑接过汤和饼,面饼劣,直接咬是和牙齿过不去,她将饼撕碎了泡在汤里,饼子沉下去,一块块红色的块浮上来,仔细一看,是卤牛

  太史阑抬起眼来看着李扶舟,李扶舟笑笑“得知北严被围时我们正在喝酒,酒坛子未及收拾便开始安排冲阵,我顺手揣了一块牛在袖子里,想着北严内城粮米类每天都由外城运进,内城被围,大量百姓入城,肯定食物紧缺,就算有,以你的子,也肯定是让别人先吃,所以给你带块牛来,好歹吃着实在点。”

  说完他随意地喝他那碗漂着咸菜叶子的清汤,笑道:“滋味不错,快吃,再等就凉了。”

  太史阑出神地注目汤碗,腾腾的热气冲上来,遮没了她的眼神。

  带点惘和怀念的眼神。

  三岁之前的模糊记忆里,似乎那个冬天,天桥下的孔太冷难以御寒时,母亲便会带她去路边小摊,喝一碗牛胡辣汤。

  胡辣汤酸酸辣辣,漂浮着一层鲜红的油,撒着褐红色的胡椒粉和五香粉,泽浓重,灼烈而惑。一点面筋、粉条、黄花菜在其间浮沉,她总是要先挑粉条吃掉,那点韧韧的力道,咬在齿间,来回碾磨,像寒冷绵长岁月里,那些苦而回甘的日子。

  母亲一般都不吃,坐在一边看着,她那时还小,也不知道让,埋头呼噜呼噜喝汤,寒冷的冬日沁出一头汗来。

  汗珠要滴下来的时候,母亲的灰色大手帕已经等在一边,往脸上一蒙,手掌隔着手帕温柔地一抓,拭尽鼻尖盈盈的汗。

  这么多年了。

  落下的再多汗水或泪水,再无人擦。

  她正出神,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

  指尖温柔,拈一方雪白麻纱帕子,轻轻拭去她眉梢额头的汗。

  她抬起脸,被热气熏过的容颜,眉更黑而眸愈清,鲜妍如朝下的新花。

  那朵花开在城墙上,废墟间,因其不折而分外壮美。李扶舟凝望着她,只觉得这一刻心情温存而震动。

  可是瞬间他的眼底便飘过那年的雪,冰冷苍白,湮没一切。

  他角勾起微微的笑,又是那种熟悉亲切,近乎完美的笑。

  太史阑错开眼,好像没发觉他一瞬间心情转换,从爱的巅峰到憾的深渊。她只是默默又拿了一只碗,把牛汤分了一半,在李扶舟手里。

  李扶舟也没有拒绝,两人肩并肩喝汤,热气浅浅地漫上来,遮住了各自的眼神。

  ==

  同,丽京。

  “十三好像今天没有信来。”晋国公府的书房内,容楚轻衣缓带,斜斜倚在软榻上,翻着侍从新送上的一叠文书。

  “公爷。”他的书房总管轻声道“偶尔迟上一天也是有的。”

  “我总有些心神不宁。”容楚皱皱眉,挪了挪身子,下垫着的厚厚软垫,扔到一边。

  总管赶紧奔过去,把软垫拿在手里——老国公夫人再三叮嘱主子必须时时垫着护的,主子从来不当回事,他得拿着,万一国公夫人又来查房,好赶紧给主子回去。

  “就不该回来。”容楚手指着眉心,神情不胜厌倦“一回来,一点小事大惊小怪,非让我好好养那根本没有的病,等于被足,我那尊贵的老夫人,怎么就不能饶了我?”

  总管低头笑着不敢接话,容楚低头看看自己,又叹息“唉,好像胖了点?也好,丑一点和那丫头更配些。”

  管家着枕头,心想“那丫头”是谁呢是谁呢?还有这么重要的消息要不要告诉老夫人呢?

  容楚将手中文书飞快地翻了一遍,他手里拿着的是近期西北地域的军事动向分析,他的书房幕僚们早已写了节略,表面上看起来一切如常。

  军报在容楚手中哗啦啦翻成一条线,他的手忽然一停,出一张来仔细看了看,喃喃道:“西番频频出没那兰山西线,天纪军严阵以待。”又看看下面幕僚的批注“外卫认为此举,或为西番故布疑阵,或为西番将大举攻天纪本营,愚等以为,西番蛮人,素不擅行军布阵,奇诡之道,想必近期图跨越那兰山,抢夺山下草场,定无重大战事发生。”

  容楚眼睛微微眯起——那兰山?天纪军驻地西侧五十里,其后是西番疆域,那兰山北侧气候寒冷,南侧草场丰美,西番一直试图抢夺南侧草场是真的,但是翻越高山并不方便,两山阻隔,就算夺下地盘也难以长驻,早在当初他驻守西北边境时,西番就几乎已经放弃了那个打算,怎么忽然又对那兰山感兴趣了?

  “那兰山…那兰山…”容楚手指敲着桌面,指节无意识地在桌上划出一条起伏的线…忽然眼神一凝,将军报往桌上一丢,起身道“备马,通知在京护卫,我要出门!”

  ---题外话---

  啊啊啊啊月票要被爆菊了啊,啊啊啊啊三百六十度伏地身伸手哀唤;“打雷啦!下雨啦!月票坑爹啦!救——命——啊——”
上一章   凤倾天阑   下一章 ( → )
凤倾天阑小说网是最值得收藏的小说阅读网,免费提供高质量凤倾天阑最新章节,收录当前最火热的网络小说,是凤倾天阑爱好者必备的小说阅读网。天下归元所撰凤倾天阑的最新章节免费在线阅读,凤倾天阑为虚构作品,请理性阅读勿模仿故事情节。